希珀丝确信自己在出门的时候，顶着深秋初冬的太阳，冒了一身冷汗。
“……索兰小姐，您不要紧吧？”
身旁，秘书温妮略带关切地询问了一句。
希珀丝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没事。”
“那就好，我注意到您在和侯爵聊完天之后就有些紧张，”温妮想了想，用了稍微比较和缓的语气，“我觉得您不必紧张，侯爵本身是个很温柔的人。”
“谢谢你，我想我也许是……那几件衣服有点紧了。”
“啊？……噢，需要我找个地方给您处理一下吗？”
“不必，不要让这点小事耽误我的行程，”希珀丝双手交叉在前，面色镇定地按了按自己的大鱼际，“我这就出发去斯科特叛逃前的住所。”
温妮自然从善如流。
“……”
上了车以后，注视着车窗外缓缓后退的景色，希珀丝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刚刚在办公室里，她听到了怎样一番言论。
事实上，身为在赛博世界里徘徊许久的幽灵，她了解过人类社会的种种思潮，自然也明白，究竟是何种意识形态，在之前的世界取得过影响，占据过主流。
那时的她游离于社会秩序以外，不属于任何一个群体，所以对这些……并没有真正的感受，也没有什么善恶好坏的个人主观评价。
然而，在真正拥有了人类的身体，并且从特薇娅，以及今天的卡奈学姐这里，听到她们表达出各自的观点以后。
她忽然有一种，在水族馆里观赏的鱼群忽然冲破玻璃屏障，径直朝自己冲过来的手足无措感。
她固然对卡奈学姐的观点感到震惊，但这种震惊不是像她在原先世界认识的大多数人类一样，感到义愤填膺的震惊。
她的震惊，单纯只是身临其境的震惊。
“……”
冷静，希珀丝，她在困惑中保持镇定。
这不是你的主要任务。
你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鸦色长发的少女坐在车上，眼睑微垂，半掩住浅金色的眸子。
手指不自觉地蜷曲，缓缓攥住了手提包的提手。
调查卡奈学姐，她心中默念，弄清楚她在何处与小龙娘产生了利益冲突，再借此机会增加对特薇娅的了解。
从被鱼群洗脸的漩涡中挣扎出来。
希珀丝心中定了几分，稍稍抬眼，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局限在这种无意义的站队中。
她需要做事。
“梅妮·斯科特的东西，”她转头，问坐在后排另一边的温妮，“你们有动过吗？”
“基本上维持了原样，”温妮轻声来答，“毕竟，如您所知，枫堡分机关没有像您这样学识渊博的神秘学干员，所以请您过来，就是为了让您全权接管行动的。”
“警察方面有提出过接管吗？”
“没有，被我们压回去了，”温妮摇头，“我们希望将这件事的影响控制在最低限度，您知道的，事关星能科技。”
希珀丝点了点头，对枫堡分机关的行事风格多了几分认可。
“现在正在负责斯科特案子的人是谁？”
“就是我，”温妮看向她，抿紧唇线，语气坚定，“温妮·撒切尔，向您致意。”
希珀丝微微挑眉：“你和梭伦·撒切尔上尉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堂兄。”亚麻色卷发的女孩愣了一下。
希珀丝笑了笑，同样握住她的手道：“那看来我们很有缘。我从哥哥寄给我的信上读到过，他和你堂哥在北方的卢斯并肩作战，击退了兽人的进攻。”
“诶，公爵也去了前线作战……吗？”温妮流露出几分惊讶，旋即反应过来，“好的，我明白了。”
她们又寒暄了几句，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
温妮叮嘱了她几句，先行下车，向还驻守在原地的几名安全局干员出示了调查令。
“今天有总部的特派员来进行神秘学探查。”
“伦德赫那边的老爷？”一名干员皱了皱眉头，直接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质问，“不会是什么来混资历的花瓶吧？”
希珀丝刚下车就听到了这句话。
“你给我小点声！”温妮冷声呵斥，“有种你去跟提坦的公主打个照面，看看能不能生擒对方？人家可是实打实地做到了！”
那名干员一下子就愣住了。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或许是刚好看到了下车走来的文弱女孩。
或许是难以接受这两者之间的反差。
“希珀丝·索兰，”有着鸦色长发与浅金眸的少女推了推金丝圆框眼镜，“伦德赫机关所属，前来调查梅妮·斯科特一案，有劳。”
门口的几名干员向她敬了个礼，立马不再多言。
看着他们这样的姿态，希珀丝不由得想起了特薇娅那天在她家对她说的那句话。
送了好大一张奖状，居然是这个意思——原主之所以能抓住特薇娅，固然归功于她个人能力优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特薇娅根本就是有意被她抓住的。
只是，她这么做的用意何在呢？
起先的希珀丝其实不太能理解，但在列车上听过了小龙娘对“恨她”这件事的表述，以及今天和卡奈学姐的这次见面之后。
少女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小龙娘其实在向她示好，并隐晦而含蓄地表达自己的态度。
一面听着身旁的温妮在进行解释，希珀丝一面继续着自己的思考。
“斯科特……一直都比较邋遢，”亚麻色卷发的女孩皱了皱眉头，“如您所见，这儿不太像是个淑女的房间，倒像是中年离异男人的居所。”
“你说得对，但是我想中年离异男人的居所里不可能会有到处乱扔的文胸和内衣，”希珀丝斟酌了一下用词，“除非他到处找年轻女人。”
“您说对了，斯科特确实不太爱和男性干员接触，”温妮居然点了点头，“据侯爵说，在她们还在学校的时候，每天晚上，她们都会滚进一个被窝。”
“所以她们曾经关系确实很好，”希珀丝微微颔首，“特别是和现在相比，简直像是分了手的恋人一样，放在《谷山》上又是一段让人揪心的虐恋情深。”
旁边几名陪同的干员露出了“这是我能听的吗”的骇人神情。
“我想这也是侯爵不愿意让人乱动现场的原因之一，”温妮非常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断，“这虽然是公务，但也是属于她们自己的私事。”
“但现在，我要做那个第三者去介入她们之间了，”希珀丝抿了抿唇，无意识地露出了楚楚可怜的表情，“温妮，你说侯爵不会怪我吧？”
“……我想应该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