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在一家咖啡店门口停下脚步。
这是一家很小的店，藏在巷子深处，暖黄色的灯光透过雾气蒙蒙的玻璃窗洒出来，在雪地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她推门进去，点了一杯热美式，然后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店里很安静，只有轻柔的爵士乐在播放。角落里坐着一对老夫妇，老先生在给老太太读报纸。吧台后面，年轻的店员正在擦拭咖啡机。
克莱尔捧着热咖啡，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她的手终于不抖了。
她想起心理医生说的话：“你需要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克莱尔。不是你父母期待你做的，不是社会认为你应该做的，而是你自己真正想做的。当你找到那件事的时候，你会发现，恐惧没有那么可怕。”
但问题是，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她不知道除了逃避，除了躲在佛洛拉身后，她还能做什么。
“不对外送的，小姐。”店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克莱尔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美团外卖制服的女孩站在门口，金发被雪打湿，脸颊冻得通红。
“我知道。”女孩笑了笑，语气很温和，“但我的顾客点名要你们家的咖啡，说只有这家店的手冲才能让她在这样的夜晚活下去。”
店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妥协了：“那你等一下，我给你做。”
外卖女孩在克莱尔对面坐下，脱下湿透的手套，对她露出一个微笑：“介意我坐这里吗？外面太冷了。”
“不介意。”克莱尔说。
她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女孩。二十出头的样子，五官精致，眼神却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深邃。她的外卖制服上沾着雪水和泥点，但举止潇洒，像是暂时穿错了衣服的侠客。
“平安夜还在送外卖，很辛苦吧。”克莱尔说。
“还好。”女孩说，“总要生活的嘛。你呢？这大晚上，一个人在外面喝咖啡？”
“不想回去。”克莱尔说。
“家里有人等吗？”
“有。”克莱尔想起姐姐的晚宴，母亲的叮嘱，还有那些精心打扮的政商名流，“但我不想见他们。或者说，我不敢见他们。”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叫爱丽丝。”
“克莱尔。”
“克莱尔。”爱丽丝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真是好听的名字配上好看的女孩。看起来你遇到了麻烦？”
克莱尔本想说没有，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相信命运吗？”
“什么样的命运？”
“比如说，如果两个人交换了身份，那么谁才是真正的自己？”克莱尔握紧咖啡杯，“如果有个人比你更擅长扮演你，更适合你的生活，那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爱丽丝看着她，眼神很温柔：“听起来你在逃避什么。”
“也许吧。”克莱尔说，“我有个朋友，她从小就替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她做得比我好，所有人都更喜欢她扮演的‘我’。”
“而你的朋友呢？”爱丽丝问，“她快乐吗？”
克莱尔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佛洛拉快乐吗？那个总是笑着说“没关系，我来帮你”的女孩，那个穿着克莱尔的衣服，坐在克莱尔的位置上，替克莱尔回答问题的女孩，她真的快乐吗？
“我不知道。”克莱尔轻声说。
“那你快乐吗？”
“也不快乐。”
爱丽丝笑了：“那你俩都挺傻的。”
她站起身，店员已经把咖啡做好了，爱丽丝接过打包好的咖啡。
“你的朋友愿意替你活，是因为她爱你。”爱丽丝走到门口，回头说，“但她不能替你找到答案。只有你自己，才能知道你真正想做什么。”
门铃叮当一声，爱丽丝消失在漫天大雪里。
克莱尔在咖啡店里坐了很久。
雪还在下，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克莱尔站起身，付了钱，走出咖啡店。
雪下得更大了，整个城市都被埋在厚厚的积雪下。她拿出手机，打开嘀嘀打车，搜索利兹提过的演出地点。
Livehouse在城市的另一端，现在堵车，要坐一个小时。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她不知道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她只是突然想去，想去看看那个被利兹念叨了一个月的乐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