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机的恭谨引领下,克莱尔步入了城堡。绿荫沿着蜿蜒的砖路舒展,两侧道路旁的薰衣草随风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水池中央,一座精致的雕像喷涌着清泉。
夏夜的盛会已经开始,侍者们手托银盘,轻盈穿梭于宾客之间。高脚杯中盛着殷红的液体,在摇曳的烛光下,宛如一颗颗璀璨的红宝石,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身着晚礼服和丝绸裙的年轻人聚在一起,低声细语,温馨而高雅。
新生儿在接受初拥后就会恢复身体的巅峰期,使得吸血鬼们在外表上始终保持着二十多岁的青春模样。
像克莱尔这样在幼儿时期就被转化的情况较为罕见,且在血族社会中被视为不道德的行为,因为这意味着新生儿将无法经历自然的成长,永远无法达到身体的巅峰状态。
盛会上的一切显得如此温暖祥和、高贵典雅。
晚到的客人引起了宾客们的注意,他们纷纷侧头望去,只见一身黑衣的克莱尔惊现于众人眼前。她竟然穿着克俄柏制服前来,仿佛不是来参加宴会,而是来逮捕犯人的。
“赫塔的女儿。”有人认出了克莱尔的身份。
“是那个一直没来参加过家宴的孩子吗?”
“就是她,柴郡猫,第四机关的刽子手。”
“小家伙还带着佩枪呢……”
窃窃私语很快平息,人们再次将注意力转回自己的交谈,宴会依旧保持着祥和的气氛。
克莱尔手端高脚玻璃杯,轻轻啜饮着其中的深红色液体。
这看似是葡萄酒,但她却尝出了些许人血的味道。尽管联合王国严禁吸血鬼以非正当途径囤积血液,但显然,她的家族有着绕开这些规制的门路。
克莱尔的目光掠过这祥和安宁的景象。有人相互拥抱,有人亲吻面颊,随处可见紧紧相牵的手……这真是一幅温馨的家庭画面。
这就是家族吗?这里每个人都姓梵卓,每个人都算是她的亲人。
这与克莱尔之前的想象截然不同。
她在谍报学院的课上了解过吸血鬼的社会制度,知道家族是血族身份认同的基础,五大氏族的传承可以追溯到第三纪元。
而她所属的梵卓家系不仅自认为是最古老的家族,还自视为血族社会的合法领袖。从古至今,新的梵卓成员都要在贵族,富商或者其它上流社会成员中挑选。
如今北陆的梵卓有大约三千人,足以组成一个师团,克俄柏总局长西比尔女士就是梵卓家主,在局里任职的梵卓都体验过办案时警方和法官给予的特殊优待。
家族给克莱尔的印象原本是深邃寒冷的,如同布满铁荆棘的大门,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这一刻,它却向克莱尔温和地展开了怀抱,宛如一位慈祥的长辈,让人感到温暖和亲切。
这让克莱尔觉得心中有些恍惚。
“克莱尔!”那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激动,从克莱尔的身后传来。
克莱尔疑惑地转过头,只见一位扎着双麻花辫、身着朱红色长裙的女孩正朝她跑来,红色的高跟鞋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皎洁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那双熟悉的眼睛闪烁着泪光。
“班长,好久不见啦!”
女孩一把将克莱尔抱进怀里,克莱尔感受到那份久违的温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没有拒绝这个热情的拥抱。
奥菲莉亚,谍报学院克莱尔所在班级的班长,是除了利兹之外和她关系最亲密的同学。
回想起在学院的日子,克莱尔就像个冒刺的小刺猬,无论是对待同学、老师还是教官都毫不客气,甚至有几次差点和他们发生了肢体冲突。好在有奥菲莉亚一直拉着她四处道歉检讨,才让克莱尔能顺利毕业。
在学院时奥菲莉亚就喜欢扎麻花辫,即使到了宴会上还是这个发型。和其他花枝招展的贵妇人相比,她显得土土的,但克莱尔却觉得这个发型很符合班长的气质。
经过将近一分钟的拥抱,奥菲莉亚终于松开了克莱尔,但她的手还是紧紧地抓着克莱尔的手腕,仿佛生怕她会再次消失一样。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几分哽咽:“克莱尔,你知道吗?我好想你,好想利兹。你们两个到底去哪里上班了,我在第四机关也没有找到你俩呀。”
克莱尔微微一笑,解释道:“我们之前不在首都……班长不是在总局干文职吗,怎么调到第四机关来了?”
奥菲莉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上次被那群同僚恶心后,我一直向父亲软磨硬泡想要调岗。两个星期前就调到第四机关啦,结果四处打听也没有你俩的消息。”
克莱尔听了,心中一阵感慨。
她知道奥菲莉亚在毕业后进了人类职员偏多的人事部门任职,不巧的是她所在的科室除了她一个吸血鬼外全是人类,不出意外地遭到了排挤。
但奥菲莉亚是个老好人,并没有把种种恶意放在心上,然而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整蛊。直到有一个月她的血液补给不翼而飞,险些让她陷入了血狂,这才让她彻底看清了那些人类同事的本质。
“恭喜你能摆脱那些人渣,班长。我和利兹一直在跑外勤,今天是三年来我第一次回首都。”克莱尔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欣慰。
忽然,巨大的礼花在空中爆开,五彩斑斓的光芒照亮了山峰和裂谷,也照亮了克莱尔和奥菲莉亚的侧影。
城堡的玻璃瓦被七彩的礼花染成童话般的色彩,不知藏在何处的教堂敲起了钟,悠扬而庄重。
“晚宴开始了!咱们赶紧过去!”
奥菲莉亚一扯克莱尔的衣角,她们相视一笑,手牵手飞跑着踏上白色的台阶,黑色大衣与纱裙在风中飞动,鞋跟嗒嗒作响。
宅邸的二楼,披肩灰发的少女与赫塔站在窗前,她们的脸庞同样被窗外绽放的礼花照亮。她们的目光穿越夜幕,静静地锁定在楼下的克莱尔身上。
灰发少女叼着长长的烟斗,轻轻吐出一口烟雾,她的脸庞在烟雾中显得朦胧而神秘。虽然她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但她的眼神却仿佛历经风霜。
“听证会是怎么回事,是谁指名让克莱尔出席?”赫塔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愠怒,她的眉头紧锁,显然对这次的事件感到十分不满。
灰发少女轻轻摇了摇头,她的声音淡然而平静:“可能是学院的精灵,可能是妥芮朵,也可能是某条龙,鹰派的人都有嫌疑。他们或许已经发现了小克莱尔的秘密。”
“她不该被推上风口浪尖,西比尔!”赫塔的声调抬高了几分。
灰发少女的名字是西比尔。
“末裔”西比尔,当今北陆梵卓的家主,家族唯一的第二代吸血鬼,克俄柏的总局长。
西比尔望着赫塔,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你没法永远护着她,赫塔。”
十二年前,赫塔从遥远的南陆带回了一个金发蓝眼的女孩,并向众人表示要将她转化为自己的孩子。这个消息在年轻一代的吸血鬼中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但那些从南陆来的老一辈吸血鬼们却几乎惊掉了下巴。
他们深知,那金发蓝眼的特征正是帝国皇室独有的标志,而赫塔回国的时间又恰巧与路西斯皇帝在夏宫被刺杀的消息重叠,这一切无疑加深了人们对克莱尔身份的猜忌。
即使后来克莱尔为了隐藏身份而染了头发,那双原本如蓝宝石般眼眸也在初拥后变成了红色,但她的身份之谜依然被有心人惦记着。
赫塔沉默了一会儿,眼中闪烁着恳求的光芒:“她是我的孩子,西比尔,我必须要保护她。你会帮我们的,对吗?”
西比尔轻轻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我会尽我所能为她争取更多时间。但纵使有我们的帮助,总也有些仗是要这孩子独身去打的。”
在被人唤作末裔之前,她在家族中被称为“小女儿”西比尔。她是初代梵卓转化的最后一位子嗣,和克莱尔一样,幼年垂死的她被初代转化,因此她的身体永远停留在了十五岁的样子。
虽然西比尔是第二代血族,由于受到初代的宠爱她从未参与过战斗事宜。她一直留在家族的城堡里,处理各家系之间的外交关系或是收集人类社会的情报,但更多的是闲暇玩乐的时光。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上千年,即使初代战死后,家族的事务也是交由其他二代种处理。
然而,七十年前的猎巫彻底改变了一切。那场风暴席卷了南陆,黑夜中的猎手变成了猎物,吸血鬼被纷纷送上了火刑架。那场动乱葬送了梵卓一系除了西比尔之外的全部二代种,家族分崩离析。
西比尔不得不担当起家长的责任,带领幸存者们躲在了帝都的下水道苟且度日。最终,走投无路的她向自北方而来的克莉丝王效忠,带领族群前往了北陆。
西比尔望着楼梯上奔跑的克莱尔,她觉得这孩子或许和自己挺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