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巴力这一姓氏的瞬间,罗贝尔的身体微微一僵,脸上的肌肉虽努力维持着平静,可他的双眼中却难以掩饰地闪过一丝震惊,因为巴力氏族的吸血鬼在南陆可谓恶名昭彰。
三百年前,一场恐怖的瘟疫在雾海沿岸蔓延开来。感染者的身体同时呈现出数种截然不同的病症,医者们面对此景,只能束手无策,绝望地摇头叹息。这场被后世称作“死神旨意”的瘟疫,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顺着河流的脉络向内陆汹涌侵袭,所到之处,繁华的都市瞬间沦为人间炼狱。南陆帝都更是重灾区,近四成的人口在这场浩劫中被无情地夺去生命。
而这一切并非自然的灾厄,正是巴力氏族的吸血鬼与魔界暗中勾结,他们在撒丁岛举行了邪恶而恐怖的召唤仪式,将名为“蝇王”的魔王从黑暗深渊唤至人间。蝇王将瘟疫通过大地的龙脉传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梵卓、妥芮朵家系的家主以及第六任勇者挺身而出,他们以生命为代价,登岛讨伐了蝇王。而巴力氏族也在那场战争之后从历史的舞台上悄然消逝,史学家们都认为他们都死在了撒丁岛,被永远地埋葬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然而此刻,竟有一具被唤醒的女尸宣称自己是巴力家的吸血鬼,令罗贝尔的心陡然一紧,他的右手下意识地缓缓挪向腰间的剑柄,这细微的动作被菲涅敏锐的目光瞬间捕捉。
“特洛伊尔所言毫无虚假,她确为巴力氏族的遗孤。当年帝国的军队追随勇者登岛作战,在战场上成功擒获了最后的巴力。此后的数百年间,她始终被囚禁在帝都皇宫的秘密牢狱。她曾多次向我的先祖们献上谏言与计谋,更是在三十年前的蝗灾政变时,为我们带来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蒸汽甲胄。你无需担忧她会为吸血而食人,此刻站在您面前的这具尸身,不过是她操控在此处活动的血傀罢了,她的本体依旧被牢牢地禁锢在皇宫的牢狱深处。”
“是皇家的仁慈给了我改过自新的机会,自我深入钻研神学典籍之后,便被神圣的教义深深触动,内心早已决然地做好了皈依神的准备。”特洛伊尔一脸虔诚地在胸前缓缓划了一个十字,“菲涅殿下闲暇之时,偶尔会与我一同探究神学,私下里我都称殿下为教友。”
罗贝尔听闻菲涅的解释,微微沉思须臾后,缓缓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倘若菲涅所言属实,那么这位巴力的吸血鬼无疑是隐匿于帝国历史背后的幕后功臣。尤其是她在蒸汽甲胄研制进程中的功绩,切实地挽救了濒临崩塌的帝国,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讲,她堪称路西斯家族的恩人。
骑士团随行的研究员们面对眼前的吸血鬼,面上毫无惧意,他们围聚在特洛伊尔的身旁,为她披上了一件白色的长袍。
特洛伊尔随后缓缓从棺中起身,身姿优雅地伫立在露天场地的雨幕之中,细密的雨丝仿若银线般纷纷扬扬地洒落于她的身躯之上。
她转身望向罗贝尔,眼眸中带着一丝期许:“尊敬的加洛林国王,您对蒸汽甲胄了解多少呢?”
罗贝尔微微蹙起眉头,思索片刻后缓缓说道:“它们堪称帝国的无上瑰宝,亦是当今战场上主宰胜负的强大兵器。据我所知,蒸汽甲胄并非寻常的机械,它们拥有灵魂,会自主地遴选契合的骑士。正因如此,北陆人煞费苦心仿造的那些毫无灵魂的次品,始终无法在战场上发挥效用,只能沦为一堆废铁。”
特洛伊尔面带浅笑,轻轻地点了点头,丝毫不顾那冰冷的雨水逐渐浸湿了她那一头墨绿色的长发,几缕发丝紧贴在她的脸颊之上。
“听得出来,您对我的作品颇为喜爱。不过,机械终究难以真正拥有灵魂,我们的骑士是借助某种……特殊的介质来驱动甲胄。甲胄的内骨骼与人体的神经系统相连,当你穿上它时,会感觉到甲胄已然成为了你躯体的一部分。无需依靠齿轮和电路来指挥,只需在脑海中构想动作,甲胄就能自然地如臂使指般响应。”
特洛伊尔轻轻扬起被雨水打湿的发梢,在空地的中央缓缓张开双臂,宛如一只翠鸟在雨中舒展着羽翼:“我说的这些玄乎的原理,想必您也听得有些厌烦了。不如就让亨利殿下为您亲自演示何为真正的蒸汽骑士吧!”
罗贝尔正沉浸于特洛伊尔的话语之中,忽然间,一阵狂风呼啸而至。这风并非伴随细雨而来的山风,而是一股仿若能席卷世间万物的凛冽狂风。
伴随那狂风怒号而起,原本阴沉的天空骤然变得雪亮,刺目的光芒如同一把把锐利的剑,划破了黑暗的天幕。
罗贝尔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他的身躯本能地作出反应,意欲迅速闪避。然而,此刻他的眼前却空无一物,根本不见任何危险的源头,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危险正缓缓向他逼近,那种感觉就像是死神无声无息地从天而降,冰冷的气息已然触碰到了他的脖颈。
待他稍稍回过神来,一面钢铁的巨爪已然落在了他和特洛伊尔之间。
他缓缓仰头望去,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巍峨耸立,仿若能顶天立地。那照亮天空的强烈光芒,正是从这黑影的双眼中射出。
原来,这具蒸汽甲胄一直静静地矗立在他们身旁的黑暗角落里,只因它的身躯太过庞大,罗贝尔方才误认那是一座用于施工的铁架。
来此之前,他便已在信中听儿子提及,骑士团为他精心设计的甲胄体型极为巨大。可当这件蒸汽甲胄在他面前隐隐展露真容的时候,他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
这蒸汽甲胄简直就像是一位以钢铁为躯的古神,从遥远的天空中缓缓俯下身来,仅仅是它的呼吸,仿佛都能化作席卷世界的狂风……倘若它真能呼吸的话。
特洛伊尔步伐轻盈地踏上那只平摊在地面上的狰狞铁爪,随着铁爪缓缓升起,她被带到了半空中的钢铁平台之上。
平台之上,各式各样的黄铜仪表和绘图机整齐地汇聚于此。正中央是一块巨大的铜板,数十个指示灯闪烁着各色光芒。
特洛伊尔漫步于仪表台之间,她伸出纤细的手指,亲自悉心地调整着各项参数。她轻轻招了招手,便有一名研究员迅速为她开启了一瓶格外粘稠的红酒。
她接过酒瓶,微微仰头,大口地饮着酒,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缓缓流下,仿若对她而言是某种兴奋剂。随着酒水不断入腹,她那双红色的眼睛愈发明亮,操作的速度也愈发迅捷。
露天场地四周的地灯依次亮起,明亮的灯光穿透了雨幕,照亮了蒸汽甲胄的全貌。
这蒸汽甲胄的下半身采用了独特的四足设计,乍一看,其外形好似一只巨大的蜘蛛,然而当它行动起来时,却又如同一匹奔腾的钢铁骏马,步伐矫健而有力,每一步落下都能让地面微微颤动。
“这台蒸汽甲胄的代号是鸢尾,以贵国的国花来命名。它是第一台第四代甲胄,下肢创新性地采取了极具灵活性的四足设计。其配备的武器是长达四米的骑枪,在战场上它将扮演冲击骑兵的关键角色。我想您也应该猜到了,它的设计灵感正是来源于贵国享誉世界的诺尔曼枪骑兵!”特洛伊尔一边说着,一边兴奋地自顾自鼓起掌来,清脆的掌声在雨中回荡。
随着特洛伊尔轻轻按下按钮,无数白色的气球如同一群受惊的白鸽,瞬间出现在靶场之上。按照常理,气球本该缓缓地向上升起,可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它们刚被放出来,便被狂风肆意地席卷,四下里斜飞乱窜,乱作一团。
鸢尾的骑士却镇定自若,它缓缓伸出双臂,固定在手臂上的轻机枪瞬间发出怒吼,火舌如同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了黑暗的夜空。气球在枪林弹雨中纷纷炸裂,化作一片片破碎的残骸,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
“看,这是我们专门设计的能为蒸汽甲胄携带的袖珍机枪,它能够同时攻击多个目标,开火的时候如同万炮齐发!”
想象那些气球都是敌人的头颅,当鸢尾发起攻击时,敌人面对它那强大的火力,惊恐地四散奔逃。而鸢尾的骑士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神色镇定地持续开火,无数的“头颅”在弹雨中如烟花般炸裂开来,血腥而残酷的场景仿佛一幅惨烈的战争画卷,在雨中徐徐展开。
鸢尾射击的动作越来越连贯流畅,它猛地冲入上升的气球群中。左手的轻机枪继续喷射着愤怒的火舌,右手则迅速拔出了卡在肩部卡槽上的巨型骑枪。
四米长的骑枪在鸢尾的手中挥舞开来,气球成串地炸裂,轻机枪的子弹则紧紧追击着那些向着天空逃逸的气球。
特洛伊尔说得没错,它开火的时候就像是万炮齐发,那骑枪挥舞的时候就像刮起地狱的狂风,这个世界上或许不会再有什么武器能与这恐怖的东西为敌了。
若是将它投放到战场上,那无疑是一种罪孽,因为它的杀伤力太过强大,手段太过残忍,简直就是神明手中最残酷的利器。
最终,只有少数气球如漏网之鱼般逃出了鸢尾的攻击范围,它们惊恐地飞向天空中的雷雨云,仿若在向天空祈求庇护。
特洛伊尔向平台下的众人轻轻地挥了挥手:“打气球太过无趣。让我们来点实战演练吧!”
空地另一侧的铁丝网门缓缓打开,黑暗中传来了一阵低沉而恐怖的怒吼声。
蹒跚的黑影缓缓走向空地中央,随着地灯的光芒逐渐照亮它的身躯,众人这才看清,那竟是一头巨魔。作为奥克族的远亲,巨魔以其残暴嗜血以及对人肉的贪婪渴望而臭名远扬。它们皮糙肉厚,力大无穷,是历代人魔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恐怖存在。
罗贝尔看到巨魔出现,心中本能地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然而,当他的目光扫向菲涅和让叶时,却发现她们依旧静静地站在空地的边缘,脸上毫无惧色,身形纹丝不动。
鸢尾的体内传来一阵沉闷的隆隆巨响,仿佛是它愤怒的咆哮。它那四条粗壮的钢铁长腿大踏步地向前迈进,步伐极大、推进速度极快。
骑枪被它稳稳地架在肩上,锋利的枪尖闪烁着寒光,仿佛一道致命的流星,划破黑暗,向着巨魔射去。
下一刻,锋利的钢铁之锥轻易地洞穿了巨魔那以皮糙肉厚而闻名的躯体,巨魔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吼,那声音响彻夜空,震耳欲聋。
它的半边身体被骑枪割裂,鲜血如喷泉般汹涌而出,染红了周围的地面。它的身体缓缓倒下,扬起一片尘土,仿佛一座崩塌的小山丘。
四足的蒸汽骑士缓缓跪下,它的头部向下移动到胸口,骑士舱从胸腔中弹出,红发的骑士迅速跳下甲胄,在罗贝尔面前立定,向他深深鞠躬,脸上流露出骄傲而自豪的笑容。
“再度为大家介绍,亨利·诺尔曼蒂,鸢尾花的骑士!我们未来的英雄!”特洛伊尔手持扩音器,大声地向众人说道,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实验场。
突然,一阵尖利的蜂鸣声响彻了中央实验场,那声音尖锐刺耳,仿佛有成千上万的乌鸦同时嘶叫。
“入侵!入侵!”
身着军服的骑士们从四面八方迅速闪出,他们的动作敏捷而熟练,将各式枪械迅速上膛,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不可置信。竟然有人敢胆大包天地入侵百花骑士团的驻地?
在菲涅成为团长之后,阿勒颇堡仅仅被入侵过三次。每一次,帝都的警卫和驻军都会在第一时间迅速出动,全力驰援。然而,在他们赶到之前,蒸汽骑士们早就将入侵者抹杀干净。
据说,负责处理现场的警队法医在看到那些入侵者们的尸体时,都忍不住面露难色,甚至不愿再多看一眼。因为那些尸体的惨状实在是令人触目惊心,他曾心有余悸地说道:“那地方根本不需要我们保护,因为那里根本就是地狱!”
是谁如此不要命?他会怎么死?骑士们都在心中暗自思忖着类似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