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降梯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缓缓下降,利兹不禁有些惊讶,她从未想过梵卓的家族城堡地下还有如此深的空间。
随着深度增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年的寒意,混合着金属和某种防腐剂的气味。
“建造这座城堡的时候,”西比尔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们把整个樱草花山都挖空了,然后把家族在南陆积攒了千年的家当都搬来了,我的秘银甲和夜临剑都在这呢。”
她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愤懑,“如果让我做好准备,维妲想对付我也没那么容易。”
利兹听出了她话中的不甘,显然这位局长对之前被维妲一招放倒的经历耿耿于怀。
随着一声沉重的“咔嗒”声,升降梯终于停下了。闸门缓缓打开,展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这里没有一丝光亮,纯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即使是夜视能力优秀的吸血鬼也难以分辨任何轮廓。
利兹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步,刺骨的寒意立刻顺着靴底爬上来,仿佛踏入了冰海。
“稍等。”西比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在门口的墙边摸索了半天,终于,随着“啪”的一声响,四面八方的灯同时亮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利兹本能地闭上眼睛,当她再次睁开时,巨大的黑影从不同方向投射在她身上。
她惊得霍然环视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冰库的正中央,周围环绕着五米高的冰墙。
那些光源都是透过厚厚的冰层照射进来的,同时也照亮了封存在冰中的存在。
隔着带着细小气泡的冰层,利兹能清晰看到他们都穿着银白色的盔甲,胸甲上纹刻着令人熟悉的蔷薇花——那是火蔷薇军的标志。
但盔甲下的存在绝非人类:有些体格异常庞大,盔甲无法完全覆盖他们突出的尖爪与鳞片覆盖的长尾,有些背后生长着残缺的膜翼或羽翼。
“我也有十几年没来看过这些老家伙了。”西比尔的声音在冰库中回荡,“他们就是长生军。”
她缓步走到一块冰墙前,伸手抚过冰面,“这不是个正式的称谓,因为联合王国从不承认他们的存在。”
西比尔继续道,声音变得低沉:“七十年前,中央平原会战之后,克莉丝带领我们追击魔王军残部两天两夜,直至把它们困在阿格特城里。”
她的目光变得遥远,“但当时我们也不剩多少人了,根本无法一直拖着把它们耗死。如果魔王军重整旗鼓、出城破阵,我们就彻底完了。”
利兹点了点头,她对联合王国的历史烂熟于心,自然知道阿格特围歼战的始末。但历史课本上只歌颂了火蔷薇军斩杀魔王的伟业,从未提及这些困境。
“经过激烈讨论,我们定下了魔法轰击与入城斩首的双重战略。问题是……我们根本凑不齐足以入城作战的精锐。”
冰库中的温度似乎更低了,利兹看到西比尔的睫毛上已经结了一层薄霜。
“这时,维妲带来的一个绿头发法师向克莉丝提出了建议。她提供了一种隐秘的法术,将人类士兵与多个种族的器官相融合,把他们变成了……行走的武器。他们放弃了人的身份,获得了足以对抗恶魔的力量。”
利兹的脸色变得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因为西比尔的这个故事太过匪夷所思,却又详细得令人无法质疑,从逻辑上完美解释了历史中那些语焉不详的空白。
“战争结束之后,”西比尔缓步踱向冰库的中央,“这支军队便不再被政府所承认,一直被封存在这些冰块之下,七十年来,从未被起用过。”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排列整齐的冰棺,语调陡然压低:“死灵术早已将他们的心智蚕食殆尽。这些可怜的家伙,早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如今的他们,只剩暴戾与嗜血的本能支配着每一寸躯体。唯有维妲的寒冰,才能束缚住他们,一旦苏醒,他们会像失去理智的野兽,对周遭一切生物展开无差别猎杀,甚至自相残杀。”
利兹轻轻抚上了一块冰面,寒意透过手套刺入掌心,却远不及她内心的冰冷。
此刻她才真正明白,维妲从未在意过克莱尔的安危。哪怕由她负责设计行动,一旦投放这些怪物,她也无法保证能从这些“武器”手中保护克莱尔。
“瞧把你吓的。”西比尔突然换上轻松的语气,“你该庆幸是你接了这个任务,如果是那些记恨克莱尔的人接了这活才是真完蛋了。长生军太危险,维妲也不是希望看到大屠杀的精神病,你可以借机给克莱尔放放水。况且,那孩子还有爱丽丝护着,我这边再给你通通气,运气好的话,克莱尔还是能够保住一命的……”
尽管西比尔故作轻松,利兹却听出了她话中的不确定。
“谢谢您,西比尔局长。”利兹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我今天……累了,需要时间思考。长生军先留在这里,可以吗?”
“当然。”西比尔拍了拍她的肩膀,“运送这些冰块需要大量准备,启程前找我就好。”
她引导利兹走向升降梯,“没事的,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呢。有任何需要随时告诉我,我来帮你想办法。”
本来被焦虑支配的利兹,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西比尔说这种话,忽然很想吐槽些什么,但面对她那坚定的眼神还是没能开口。
当她们踏入升降梯时,利兹突然问道:“您已经被维妲怀疑了,现在这么帮我,不会有危险吗?”
西比尔摇了摇头,按下上升按钮:“放心,维妲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动我。认识克莉丝的人没剩几个了……我们这些老东西才是她眼中的同类。”
她转向利兹,眼神突然变得锐利,“真正危险的是你们这些小辈,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利兹沉默不语。直到升降梯回到书房,暖洋洋的阳光从天窗洒落,驱散了那股阴寒,她才感觉自己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西比尔轻叹一声:“你这孩子,得学着自我调节。别把什么事都背在心里,像个骆驼似的。时间久了,你的心里可就只剩下心结了。”
利兹望向窗外,阳光下的红叶轻轻摇曳。
“有些心结本就是无解的,”她轻声说,“我只能祈祷有朝一日能够找到解法。无论是我的……还是她的。”
她从积了层薄灰的书桌上拿起贝雷帽,仔细掸去灰尘戴好。
利兹转身离开,西比尔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阳光透过天窗,在书房地板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