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欢选了一身轻骑银甲,步入庭院,暗红的披风在身后摇曳,身形俊秀,英武不凡。
失了修为的将军很难再带头冲阵,最多坐镇中军,谋定战略。
他以后披甲的机会不多了。
沈念欢合上面甲,目色平静地将腰袢直刀出鞘。
刀长四尺三寸,边沿似流淌着漆黑的玄光,先帝在时的御赐之物,宫廷秘宝之一。
其名【渊行】。
夏纯熙相对而站,灵剑【阳雪】悬停在少女身前,她娇嫩的脸庞浮现凝重之意,道:“准备好了吗?”
沈念欢温笑道:“五年来久疏战阵,正好需要比斗一场,看看如今成分如何。夏姑娘无需留手。”
“嗯……我知道了。”夏纯熙若有所思,“那今晚我就做一次你的陪练好了,出手吧。”
夜色朦胧,一朵巨大的乌云遮住月亮,漆黯的庭院中,沈念欢的双眸亮起一抹赤橙交叠的焰色,仿佛流星般冲到夏纯熙近前,直刀横斩,引出呼啸风声,宛若闷雷作响。
对于凡夫俗子而言,沈念欢的刀很快,快到几乎看不清他何时出手,又何时逼近夏纯熙面前。
但剑道圣女看得清楚、真切。
沈念欢的刀斩来后,夏纯熙眼中的画面开始慢放,空中的黑刀缓缓推进。
少女纤指轻抬,一道无形的剑气后发先制,撞在沈念欢的刀刃上。
后果可以预见,沈念欢的刀刃被弹飞,哪怕他基础扎实,这一刀也斩不出来。
他必定退后几步,或干脆被剑气震到双掌虎口,握不稳刀柄。
可就在这时,夏纯熙双眸忽地明亮几分。
剑气命中的是一道残影,沈念欢的速度远比他第一刀展露出来的要快得多,他的人已掠到夏纯熙的侧方。
在沈念欢的预想里,不使奇招,不动点小心思,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碰到夏纯熙,别说击败她,他连碰一下夏纯熙那一头漂亮雪发都难。
第一次交锋,并非是出手,而是两人在决定出手后的心理预判。
如何看待敌人,如何看待自己,是何时机,是何方式,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当差距不大的时候,越冷静的人取得胜利的概率越高。
沈念欢深知他与夏纯熙差距极大,但这不是生死相斗,所以……这名内心深藏着骄傲的仙家少女,连【阳雪】都懒得动用,夏纯熙不过对他放出一道剑气而已。
沈念欢要让她知道,她轻敌了。
甲胄在身,其中加护的阵法激发,将沈念欢的境界提到了三境之上,接近第四境的地步。
武将便是如此,耗费极大的资源,为国而战。
当年沈念欢依靠着甲胄、兵符、军阵、祭礼赐福、自身功法,亲手杀过第七境的敌将。
此刻,灵剑阳雪嗖的一下飞入夏纯熙手中,她横剑来挡,沈念欢双手一麻,直刀渊行脱手而出,画了几个圈,嗡的一声刺入回廊的柱子上。
势大力沉的一刀,使【阳雪】抖出清丽地剑鸣。
沈念欢弃刀不用,一拳轰出,手甲中仿佛有火焰升腾!
攻击紧迫,不给夏纯熙反应的机会。
少女极速转身,银发翩转,裙裾回旋,她撩起修长的腿儿,一只仙气十足的白鹿短靴高高抬起,同样是后发先制,踢向沈念欢的腰腹。
沈念欢被迫变招,火光散去,双手本向挡住夏纯熙的踢击,却错过了时机,他只得再度变招,在最后一刻捉住了少女细嫩的足踝。
已经输了,他想。
自己真气,根本挡不住夏纯熙的这一击。
她速度比我快,沈念欢接受了现实。
但现实让沈念欢知道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也许是夏纯熙留手,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沈念欢握住少女嫩足的刹那,夏纯熙身子战栗,力道眨眼间软了下去。
她抬着腿儿,单足而立,裙裾岔开,像是对自己身体的反应始料未及,脸上闪过淡淡的浅桃色,“这回合到此为止,先不比了。”
夏纯熙往后抽了抽腿。
沈念欢立刻放开她的足踝,束手而站。
夏纯熙收回长腿,飞快往后退去两步,撩起耳畔一缕清透的鬓发,嗓音软糯:“你…还不赖。不过,也是我念你修为不够没有全力以赴,否则你根本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是吗?”沈念欢拿掉头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怅然道:“看来我和以前比真的差远了。”
“嗯…我也不知道你以前什么样子。”
夏纯熙抿抿唇,道:“你五年前第五境,如果这五年没有荒废的话,说不定,嗯,你应该会与我同为第六境吧。”
沈念欢抬起头来,看到乌云远去,一轮清白的月亮高悬苍穹,温柔的光落在他的眼里,映出释然的笑意。
“个人的强大,也不过是个人。”
“什么意思?”
夏纯熙浅蹙眉枝,她单纯的脸庞意外地有一种憨意。
沈念欢活动了一下胳膊,道:“能帮我卸甲吗?”
夏纯熙见他不回答,别过头去,“自己弄。”
“意思是说,像夏姑娘这般天之骄女也要服从太后的命令。”沈念欢慢腾腾地卸掉身上轻甲,“她一日不给你下令离去,你便不得自由。对了,能不能帮个小忙,把我的刀拿回来?”
夏纯熙想了想,不可置否。素手一挥,刺入廊柱的【渊行】听令,自动飞回沈念欢刀鞘。
沈念欢把甲胄搬回密室,将【渊行】放到武器架上,听到夏纯熙淡淡评价了一句。
“这是把好武器。”
“先帝送的。”
沈念欢微微一笑,“曾经有人问我,开始习武后想练什么兵器,你知道我选的是什么吗?”
“嗯?”
“剑。”
夏纯熙正正经经地思索片刻,“你战法凶狠,动如迅雷,不适合用剑。”
“所以我后来选了刀。可再后来,我又觉得长兵器不错。”
夏纯熙看了一圈各式各样的上好武器,淡雅如仙的脸庞浮现疑惑:“那你选了什么?”
“都没选,也都选了。”
沈念欢拎起一柄白鞘长剑,右手轻动,剑身出鞘半寸,寒芒凛冽。
“我曾随父出征,先帝、司空、上官先生皆在阵中,那天骄阳似火,我坐在伞盖下远观我父带军冲阵,万骑纵横,黄烟滚滚,敌军将士败如山崩,一冲之下数万人不战而溃。那一刻我知道了,我要学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