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濛濛亮，青石板路上响起密集的马蹄声。
骑士们纵马而来，簇拥着街道上的两辆马车，将安宁的晨风撞了个粉碎。
太后云旗、翠鸟旌旗、以及招展的将旗，道明了这队贵人的身份。
长街两边的百姓纷纷止步，一双双眼睛里，或憧憬、或畏服、或欣喜、或敬重，神色各异。
当代定安王与当代少司命，放在前段时间，还是人们说破天都想不到的组合，昨夜的问星祭礼后却传遍了京师左右。
第一辆马车中，沈念欢身着白色武将袍，与夏纯熙相对而坐。
今日出征点将，他心平气和，对面的少女则有些心不在焉。
夏纯熙双腿交叠而坐，翘起纤美的足儿，鹿皮短靴随着车厢的轻微颠簸，在空中如蜻蜓点水般晃动。
她手托下巴，问道：“五千人的兵符一般能将统帅提升到哪一个境界？”
沈念欢略一思索，答道：“这要看统帅本身的境界。”
“你明明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
夏纯熙撇了撇小嘴。
沈念欢笑了笑：“兵符承载国运，正常情况会直接将普通人提到第四境，如果根基受损、或是花天酒地本源亏空的话，第三境也有可能。”
夏纯熙听了一会儿，说道：“所以你的兵符有问题？”
沈念欢掂了掂腰袢挂着的螭龙石刻，感受着经络内流转的真气，如实相告：“我修补了气海，短时间恢复到第二境的水准，这枚兵符的只帮我勉强踏破第三境的门槛。”
如若披甲他就可以发挥出第四境武人的战力，可综合来看，自己无论如何不适合一马当先领军冲阵了。
马车里的雪发少女微垂眼帘，低着头，安静了数秒钟。
“听说…那个佛贼很厉害……”
“南逃北蹿，却次次绝路逢生，一边被围剿一边声势愈发壮大，”沈念欢淡淡给出评价：“史书上会有他的名字。”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沈念欢心里有些疑惑。
夏纯熙抬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他：“我是问你兵符有问题，又该怎么对付他？”
沈念欢大概明白了，夏纯熙原来是在担心他，不由一笑：“如果武将强大便能赢下一切，世上名将还钻研什么战法，研究什么军制呢，列国何苦花费天价钱粮去养百万战兵，流寇体制混乱，管理不明，再加上他们只是初创起，事业刚起步，想剿灭他们还不难。”
夏纯熙缓缓点着头，双眼茫然，一幅没怎么听懂的模样。
“真的不难吗？”少女好奇问道：“可不是说有个什么将军都死了。人家的境界肯定比你高，兵符也肯定是正常的，他这都败了，你不是更难打？”
“那家伙运气不好呗。”
沈念欢伸了个懒腰，往后一靠打了个哈欠，随口道：“战场里决定胜局的因素很多，天降暴雨、或者突然落下陨石，当然，我猜最大的可能是那位将军轻敌了，贪功冒进送了性命，从那之后佛贼传出声名，投靠的人越来越多，酿成恶果。”
忽地。
车厢温度转冷。
沈念欢瞥到一抹白芒浮现，夏纯熙将【阳雪】横在膝上，似笑非笑着说：“不管你怎么装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听着还是不好打，如果不是对手，不如……”
“嗯？”
“本姑娘夜探敌营，剑斩贼酋，如何？”
沈念欢被夏纯熙的奇思妙想惊到了，半晌才失笑道：“不行，我不同意。”
“你不信我？”
夏纯熙眯起美眸，轻哼道：“早知道昨晚不对你留手好了。我曾游历列国，越级斩过第七境的大妖，除魔不知凡几。而且，我也不是没见过军阵交锋，那是西魏的一次平叛，我路过远观，战团混乱，如若我混入其中一剑刺出，换做你来，你觉得你能在【阳雪】之下活命吗？”
看着少女裙上闪转流光的灵剑，沈念欢木然点了下头。
给她装到了。
“你确实有机会做到。”
沈念欢揉了揉额头，“我看过一些战役的记录，有些战局便是高人临阵一击，对敌将用斩首战术，毕其功于一役。可……”
“喔，你觉得风险太大？”夏纯熙明眸灿烂生姿，莞尔道：“定安王不会在担心我吧？却是不必，我身为玉霄宫首徒，一些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一击不中抽身远去，武者追不上我。”
沈念欢目光真诚地看着少女，“夏姑娘莫非钟情于我？”
“欸”
夏纯熙瞳孔轻颤，慌忙冷哼道：“你乱说什么？”
“那你能帮我一次，但能一直帮我么？”
“这……”
夏纯熙旋即摇头，神色也冷淡下来，“当然不可能。我只是…觉得你的遭遇不太公平，勉强打算出手帮你杀一个恶人，对我们玉霄宫弟子来说，也非不能做之事。”
“嗯，这就对了，差点生了误会。”
沈念欢神色平和，正色道：“这是我的战争，与夏姑娘无关，你要做的就是看着我，防止我战败逃脱。”
夏纯熙双眸愈发寒冷，撅起小嘴，扭过头，“那好。如若兵败，我一定会把你带回京师，押到太后和陛下面前，让她们处罚你。”
“我不会败的。”
沈念欢大言不惭地说道。
“你的自信究竟是哪里来的？”夏纯熙忍不住问。
“经验。”
沈念欢顿了顿，“我也有不能输的理由，有人在等我赢，很多人都在等着我赢。”
忽然。
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凭空响起，彷如缥缈的风，带着疲懒和出尘之意。
“沈弟弟，姐姐听说你起复了？”
车厢里，夏纯熙素手握剑，审视四周，神念眨眼间放了出去，然后死死盯住沈念欢腰间的玉佩。
那是一块圆环白玉。
声音是从白玉中发出来的。
“这里、这里藏着个人？”夏纯熙惊讶地问。
接着，白玉里的声音又响起：“哟，沈弟弟身边还有佳人作伴吗？是不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都不想来找姐姐深夜谈心了呢？”
“她到底是谁？”
夏纯熙嗖的一下抽剑出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