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姬婵玥的问题，沈念欢一时半会儿给不出答案。
曾几何时，星殒关与北面的凰雀城这两座要塞尚且属于南部楚国，十三年前北周的具装甲骑撞破了楚国的边境，率先攻入头堡凰雀城。
此战之前，列国安平许久，楚国人心骄纵，彼时的主将是楚国的老贵族段将军。
其人大胆地出城接敌，野战中具装甲骑宛如绞肉机般碾来，楚国一战葬送三十万军士。漫漫荒野被涂成血色，尸体垒成一座座小山，无数溃兵要么逃入北周做了亡人，要么流窜四野当了山匪。
那一站最大的教训就是楚弓不能破甲，于是诛仙弩应运而生。
凰雀城失守后，北周进城大肆屠掠军需物资，押送人口返回境内，百姓、商队伤亡无计。
很不巧。
姬婵玥那一段时间正好停留在飞燕城内，她正要去楚国游山玩水，却旁观了一场血淋淋的战场。
于是姬婵玥没有选择离开飞燕城，而是选择站在城门之前，一人一刀，拦住了周国十万甲骑。
镇南王的选择是绕过飞燕城，直取星殒关。
他成功了。
前线本就大败，楚国军心士气大损，国运接连衰败。
自那之后，镇南王加固城池，经营防线，飞燕城作为星殒关-凰雀城的中间要道，由于姬婵玥的原因，一直是北周的肘腋之患。
所以飞燕城理论上来说，竟然是属于楚国的一块飞地，以至于楚国流传了一句哀戚的谚语——“孤燕不得南归。”
直到沈念欢攻破星殒关，才带着楚国的军队重新回到了飞燕城。
那一天沈念欢驻扎好军队，深夜独自爬到城楼内，见到了等在那里的姬婵玥。
“这么些年了，没想到给我希望的原来是你这样一个毛头小子。”
她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英姿飒爽，风姿无双，一袭劲装黑裙，腰佩长刀，静静观察着沈念欢。
果真如传闻中有一笑倾城的魅力，可姬婵玥的双眼微微黯然，仿佛那天迷人的夏夜，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坐困孤城，一旦她从飞燕城走了，等待城内留守百姓的就是周国积压已久的怒火。
而在周国的权贵眼中，飞燕城本是囊中之物，姬婵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凭什么因为她让飞燕城做楚国的飞地，一直无法占领？怨气可想而知，周国只觉得因此丢尽了颜面。
生气归生气，周国皇室却不敢因为姬婵玥而与姬家为敌。
姬家派人与姬婵玥交涉，得到的结果是可以保飞燕城百姓平安，但需要偿还大周这些年的损失，城内守军全部处斩，首级在星殒关前垒成景观，以作对楚国的震慑，飞燕城的百姓一并归入北周户籍，为奴为婢，不能回到周国。
富户、贵人可以回去，只不过…每个人都要收天价的赎身钱，如果拿不出银两，大周有的是耐心，可以让富户权贵居住楚国境内的亲朋好友凑嘛，凑齐了一并送到星殒关，当做回去的路费。
每一个条件都极为苛刻，交涉显而易见的破裂了。
北周所想显而易见，星殒关在飞燕城的南面，又是举世闻名的要塞，小小一个飞燕城，根本没有资格与北周坐地商量。
案板上的鱼肉而已。
姬婵玥没能从飞燕城离开。
所以沈念欢路过飞燕城的时候，他心里着实想见识见识这位一人倾城的姬家仙子。
“你既然来了，我就可以走了。”
姬婵玥是这样说的。
沈念欢大抵是清楚这名美丽大姐姐的心思。
可惜他虽然年少，但也知道孰轻孰重，摇头道：“姬姐姐暂时还不能离开飞燕城。”
“为何？”
“因为凰雀城还在北周手中，拿不到凰雀城，飞燕城便依然是一处无险可守的孤地，楚国守不住飞燕城，只能退守星殒关，而一旦回到星殒关，就等于将飞燕城拱手相让。”
姬婵玥遥遥望着夜色，看着天上璀璨的星辰，绝美脸庞浮现淡淡的失落。
然后她就听到沈念欢接下来的话。
“不过，等我拿下凰雀城，姬姐姐就可以从此处离开，不用再画地为牢了。”
沈念欢真诚地看着她，感慨道：“在这乱世，竟然也有姬姐姐这样的人，独自保住一城十万生灵。沈某保证一定尽快除去掣肘，卸掉姐姐心中的负担。”
姬婵玥便淡淡看了他一会儿，抿唇浅笑着，从她的腰间丢出来一块白玉。
“如此最好。等你何时有了好消息，就用这块玉告诉我吧，届时我就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伸着懒腰，呢喃道，“我本想去看看海的。”
……
“这就是我和她曾经的约定。”
车厢里，姬婵玥的神识之前已经离去。
夏纯熙分外好奇，一直追着问来问去，沈念欢无奈，只好从头开始，给少女讲解清楚了这段传闻。
他知道江湖上有许多越说越邪乎的流言。
诸如他和姬婵玥私定终身呀，或者姬婵玥对他一见钟情啦。
沈念欢觉得，好在那天晚上自己是偷偷一个人爬上城楼见姬婵玥的，否则如果流传出去，指不定被人如何编排出一些自己和姬婵玥的下流谣言。
万一平白惹得那位第八境的高人姐姐不开心，以外是自己放出去的蜚语，岂不是他莫名顶了一口黑锅……
人心难测。
圆环白玉收敛了神光，像一块普普通通的佩饰坠在沈念欢的腰间，夏纯熙的清眸从上面移开，缓缓看向沈念欢那张坦然的脸，默默点头。
“后来你没有拿下凰雀城……”夏纯熙双眸流露出惋惜之色，少女叹气的姿态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时运不济。”
沈念欢顿了顿，释然一笑：“北伐之时，我本来已经胜券在握了。想来这就是人生吧，总要败上一次大的，才能领略何谓命运无情。”
“其实，姬婵玥的事情我早有耳闻，我还小的时候就很佩服她敢作敢当，一人倾城的故事。”
夏纯熙说着说着，双眸光彩流动，香香软软的身子朝沈念欢凑来，挪着屁股坐到了旁边。
“说起来，你知道她多大么？”银发少女瞥了一眼沈念欢腰间的白玉，在他耳畔小声地问。
“不清楚。”
沈念欢眨了眨眼，同样有点心虚。“应该…挺大吧？”
两人面面相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