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灵歌走下马车,来到沈念欢的跟前,空灵的眼眸望向连绵的营垒。
作为太后派来的监军,又是少司命,祈灵歌完全有资格代替沈念欢发号施令,但她没有。
少女灵动的双马尾穿旋在长空和碧草间,美得不似凡物,犹如生于自然的精灵,她轻声问道:“殿下为何不入军中?”
沈念欢淡声道:“我一名囚徒无人迎接合情合理。可少司命贵为神女,太后封的监军,这支兵马的长官不愿出来一迎,是否坐实藐视上官之嫌?”
“兴许是军纪严明,才无人出迎?”祈灵歌思索着问道。
沈念欢摇摇头,抬手指去。
“此地虽是军营,但哨塔无人,四野不见斥候,戒心极低,不说涣散,怠慢总是有的。”
“怎么,你打算新官上任三把火?”
说话的是夏纯熙,她站在车厢的上面,眺望洛水支流漂泊的商船,白裙涂抹着少女浑圆修长的腿儿轮廓,她在看风景,而沈念欢在底下仰起头看她。
“我烧什么火?这支兵马能落到我的手里,可见不是什么精兵强将,我只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成色,好对症下药而已。”
夏纯熙脚尖轻点,飘了过来,顺着沈念欢目视的方向看了一会儿。
“潍城地处楚国腹地,又离洛安不远,魏和周的兵马打不过来吧?”
沈念欢斜睨身侧的绝美少女,心中无奈,懒得说她无知,只好开口和不同军略的夏纯熙解释。
“无论身在何处,哨塔都应有军士轮班值守,这是楚国军律。此地营垒明显修建不久,他们是从别地迁来暂时驻扎,也就是说是在等我过来。”
夏纯熙似懂非懂。
祈灵歌忽然想起了什么,呢喃道:“十年前,先帝登基后采纳定安王的奏折重修军律,师傅说定安王虽是粗鲁武人,但对军律的研究面面俱到,可谓世间第一流的名将。我师傅为之惊奇,上朝时问定安王某条军律,定安王却……答不上来。”
夏纯熙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为何?”
“家父操劳过多,身心俱疲,刚好忘了某条吧。”沈念欢温声回答。
“也能理解。”夏纯熙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祈灵歌看向站在草地上的沈念欢,微垂眼帘,犹豫了一会儿,樱唇轻启:“师傅说你远比看上去……要可怕。”
沈念欢忍俊不禁,“国师惧我?少司命真会说笑。”
此时晴空万里,云色空明,几只不知名的鸟儿一圈又一圈的飞旋,和风吹来春末的凉意,从潍城方向的小道驰来几名轻骑,快马如飞朝军营大门而去。
他们看到了沈念欢一行人,马速稍缓,动作迟疑,仿佛在交谈些什么,旋即又再次加快跑向营垒的速度。
沈念欢见状,招来负责担任护卫的巫灵军领官,下达了一道命令。
于是。
领官点了几个名字,先前呈环状在四周游弋的骑兵顿时跃出数名好手,眨眼间如疾风掠出。
巫灵骑士马术精湛,身披黑甲,马覆甲面,是对标周国具装甲骑的利刃,一经奔出,就能看到那几名轻骑动作慌张起来。
他们尝试避开,左冲右突,始终难以挣脱,远远的能看到他们慢慢落入无处可逃的窘境,在骑兵长官的怒喝下,几人停下,被带到了沈念欢面前。
噗通几声。
五位轻骑畏畏缩缩地行礼,皆着布衣,面容惊惧,深埋着脑袋,一幅死到临头的模样,
“没想到是定安王当面,拜见殿下!”
沈念欢默默看去,“都是什么身份?”
五人战战兢兢竟说不出话来,沈念欢也不开口,耐心地等着。
终于。
有一人咽了口唾沫,抬头道:“卑、卑下等人……皆是营中斥候,外出做哨探演练。”
忽地。
一只染血的兔子被扔到了他们面前,接着又是一只中箭的野鸡。
亲卫领官怒声道:“这就是你们的演练成果?哨探演练却不带舆图,身上也没准备干粮,只佩简易水袋和五六根箭,你们马术平平,分明是入山打猎去了。”
几人两股战战,腿一软跪了下去。
有一人似是想喊冤,却听到沈念欢轻声问:“你们真的是斥候吗?”
气氛死一样的凝结。
“我等…其实是营中骑士,这些日子伙食粗淡,我等耐不住嘴馋,就想着上山摸点荤食吃,”轻骑中的一位年长者脸色惨淡地说道。
沈念欢又思索片刻,问道:“你们一共出来了多少人?”
“这……”
年长轻骑苦着脸道:“有马的基本都出来过。”
“可有骚扰当地百姓的?”
“绝对没有,殿下有所不知,我等原是陆将军麾下,陆将军战死,我等五千人的军制,打完那一仗后只剩下了一千来人。副统领因罪被罚,吃了挂落,朝廷把我们闲置在此,已经整整一年了……”
沈念欢大概懂了。
原来事情还是绕到了佛贼杀死的那名官军将领身上。
自己要接受的部队,就是那名战死将军手里的兵马。
太后真是好算计。
莫非一年前陆将军战死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一年后起复自己了么?
因为一年前那一战,这只兵马被打残得两千人不到。只不过这只兵马名义上确实是五千人,也是五千人的编制没错,朝廷不批银钱,不编入新人,那当然只有一千来人。
“那你们领多少份的饷银?”沈念欢问。
“这…这卑下就不知道了。”年长轻骑唯唯诺诺地说。
沈念欢扫视了一下几人,轻叹一声:“我看你条理还算清晰,在军中担任什么官职?”
“伍长。”
“那你应该听过,朝廷要给你们派一位新的将军,再次去征讨佛贼了吧?”沈念欢问。
“军中是有一些流言,但、但我们也没想过会是定安王您亲自过来呀。”
年长轻骑无地自容地把头埋在草地上。
沈念欢摇了摇头,“现在军中何人官职最高?”
“秦校尉。”
“此人现在何处?”
“想来应该在帐中饮酒……”
沈念欢翻身上了一匹马。
“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