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点兵场燃起数不清的火把,人声鼎沸,兵士的身影往来不断,接连传出高级军官的怒喝。
一名名骑士绕着点兵场纵马疾驰,有人展现出高超的马术时会出现欢呼,一旦落马者,也很快被抬走敷药。
冷兵器时代,任何发生在夜间的军事行动都有风险,搞成一团糟的情况时有发生。
除非军纪严明到一定程度的强军,或是个人能力突出的将领,才能某种程度保证顺利进行。
这是沈念欢故意给许练设置的一次考验。
点兵场的将台上,许练披甲而立,冷着面孔,叫出一个个名字,让人上去试马。
此时。
白天喧嚣杂乱的营盘反而空荡荡下来。
清冷的晚风扑面而来,掺杂着潮湿的水汽。
营盘内的一座临时扎起的巨大军帐外,沈念欢抬头上望,猜测着今晚会不会下雨。
如果下雨了,那他觉得许练怪倒霉的,迷信一点来说这人不算什么福将。
够用就行,沈念欢想。
毕竟许练无论如何是一名领军上过战场的将官,手底下只是残兵,而非看见敌人浑身发软的新兵。
祈灵歌轻轻掀起帐帘,走到沈念欢的身侧,一起和他看向星空。
沈念欢突然好奇少司命能不能从星相里看得出来。
“你说会下雨吗?”
“不会。”青稚少女的双眸犹如一汪清水,倒映着漫天璀璨的繁星,轻启莹润:“大概是后天,细雨将泽润万物。”
这么准?
美少女人形自走天气预报?
“后天的话,”沈念欢思索着安排,又莞尔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先看看这位校尉到明天早上选出来的兵怎么样。”
祈灵歌忽地转过小脑袋,淡淡的柳叶眉微微一弯,瓷白小脸隐隐忧虑:“我们能调的兵马真的只有这两千人吗?”
沈念欢淡笑着说道:“准确的说是一千七百五十九人,我问过了许校尉了。”
兵不满,将不足,虎符因此出了问题。
虽然早有预料,但也没想到局面如此糟糕。
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太后一点不念往日情分呀。”
祈灵歌沉默地低下头
看着三无美少女一幅面瘫的表情,沈念欢心中无趣,懒洋洋地拂袖转身,“外面蚊虫多,我先回帐了。”
祈灵歌抬眸,“殿下身为一军主将,今晚不亲自去点兵吗?”
“何必过去?”
沈念欢耐心地说道:“我初来乍到,不如就让那姓许的校尉去管,他走时和我立了军令状,让我明早等他的好消息。”
说完,沈念欢感到困意上涌,他打了个哈欠,推开帐帘。
这座军帐出自墨家巨子之手,内蕴神教昆仑的空间阵法,高高悬着水晶吊灯,采用上品灵石制作,散发着清白的光芒。
内部大约有两间酒楼客房大小,中央摆着一张白木圆桌,一张巨大的舆图占了绝大部分面积。
乍一看,宛如参谋用的厅堂,
桌子后面的空出来的一片空间铺着柔软的床毯,一名银发白裙的清雅少女盘膝坐在床上,默默修炼。
沈念欢刚一进来,白裙少女就睁开了双眼。
夏纯熙暂时停下了修炼,托着侧脸,疑惑地问:“楚帝……陛下…为何不帮你呢?”
“就知道你在偷听我们说话。”
沈念欢手按圆桌,俯瞰桌面的舆图,视线落在了京师洛安城的位置。
“我可没偷听。”
夏纯熙看了一眼后面的祈灵歌,似笑非笑道:“又不是见不得人的悄悄话,我坐在这里,难道能算是偷听?”
“我们夏大圣女不是说好好修炼,暂时不问军事了吗?”沈念欢乐呵呵的问道。
夏纯熙小嘴一撅,端详着沈念欢的脸,一如往日直勾勾的观察,轻轻问了一句。
“这时候,我静不下心,你既然与陛下有旧情,那她为何不帮帮你呢?”
沈念欢的表情缓缓凝固,脑门上仿佛跃出一个大大的问号,神色诧异,“谁说我与陛下有旧情?”
“那天晚上……”
“全是楚潇湘的演技。”沈念欢神色坦诚,眼中闪过一丝怜惜,“换任何一个小女孩被架到至尊之位上,日日夜夜被城府深沉的太后养在身边,都得练出一幅炉火纯青的演技吧。”
他确实觉得楚潇湘可怜。
这是她的命运,却又是被强行篡改的命运。
如果没有这回事,如果没有国师的占卜、太后的需要,楚潇湘应该是一名青春靓丽的活泼少女吧?
沈念欢评价太后与楚帝的话堪称大逆不道,祈灵歌微垂眼帘,无声地跪坐在软和的床毯上,全当没听见。
“演技么?”
夏纯熙回忆起那一晚楚潇湘和沈念欢的举动,心中困惑,“可你撕扯她的衣服,她还对着你搂搂抱抱,这种行为放在男女之间很正常吗?”
祈灵歌酥身一颤,小脸愕然地朝他看来。
沈念欢被她盯得莫名心虚,“当然不正常,但楚潇湘年纪不大,演着演着用力过猛,也是有可能的吧?”
夏纯熙怔怔点头……还好奇怪的人不是自己,她想。
男女之别、主臣之别,怎么看都很有问题。
“而且那天她临走前还和我说了一句话。”夏纯熙道。
“嗯?”
少女清眸温雅闪亮,笑吟吟道:“沈念欢,陛下说让我离你远点,否则容易被你言谈蛊惑,为祸苍生,你说我应不应该听陛下所言?”
沈念欢脸色一黑。
女帝究竟怎么想的?难道那天晚上,她一点“谋反”的言外之意都没有,全是自己自作多情?
沈念欢当时真觉得楚潇湘有点“谋反”的暗示,迫于夏纯熙在场,他和楚潇湘都不好明说。
原来自作多情了么?
沈念欢想不明白,他坐了一天马车,连着四晚没有合过眼,想着想着愈发疲惫难耐,干脆盘膝在床毯上与两名少女相对而坐。
他合眸自顾自整理起思绪。
自古以来,臣子揣摩“圣意”都是个艰苦活啊,沈念欢想。
忽然。
夏纯熙秀靥泛起浅浅的晕红,小声在帐篷里问了一句:“我越想越觉得古怪,我下山闯荡听过一些说书人讲得儿女私情的故事。沈念欢,你说她是不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