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
清晨,军帐中响起一声声温雅的轻唤,沈念欢缓缓苏醒,环顾四周,抬眼看到了一袭长裙的少司命,而自己枕着她纤美的腿儿,恍惚到生出岁月静好的错觉,有种想要一直躺下去的渴望蔓延心底。
“几时了?”
沈念欢蹭了蹭脑袋,却没有直接起来。
祈灵歌伸出小手,用软嫩的指尖戳了戳沈念欢的脸颊,“快中午了,您该起来了。”
啊?
沈念欢诧异自己为何一觉睡这么久,但他更搞不懂祈灵歌在想什么,皱了皱眉,问道:“少司命不是我的监军吗?昨晚我跟你明明说好了的,怎么不早点叫我?”
让你做闹钟,你就这样做?
祈灵歌似完全不觉得她做错了事,“我希望您能多休息一会儿。”
“可我有正事要做呀。”
“如此的话,”少女轻轻凝视他的眼眸,“为何您还不从我的腿上起来呢?”
沈念欢噌的一下坐直身体,嗯咳一声,“人清醒是需要点时间的,这是科学常识。”
“科学?”祈灵歌小手抚平裙子被他压出来的褶皱,目露思索之色,猜度道:“是殿下以前习过的某家经典吗?”
“算是吧……”
沈念欢大略一想,看了看仅有孤男寡女两人的空荡荡床毯,问了一句:“夏纯熙哪儿去了?”
祈灵歌瞥了一眼军帐外面,“说是这里太闷,味道不好,她说要去乘风散心。”
“不管她了,神神秘秘的。”
沈念欢长身而起,整理好自身仪容,踏步而出。
上午的光线并不算浓烈,大雁争分夺秒般地齐飞,一朵朵乌云在苍穹缓慢地漂浮,像巨大的鲸在海里游动,高天之处的东君竭力地照射大地,却只能将天空映得灰白,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阴天。
少司命说得没错,要下雨了。
军帐的十余步外侍卫着全副武装的骑士,面甲下的眼睛谨慎地扫视周围。
沈念欢出现后,从中走出一名骑官,半跪道:“殿下,许校尉在点兵场等您检阅。”
“走吧。”
有骑士牵来乌黑骏马,沈念欢翻身而上,迎着清冷的风,脸色平静地往点兵场而去。
下雨天不适合军事活动,并且,也更不适合骑兵活动,假如祈灵歌预测的没错,今天是最后能检阅的机会。
点兵场,披甲的许校尉站在将台上,底下是他从残兵内选出来的骑士,林林总总列队完毕,一整晚的选拔,再列队等候到此刻,军中出现了一些骚动,有些窃窃私语。
可一旦这些声音里出现了“定安王”,“沈殿下”,“左将军”等字眼,骚动就会静默平息。
而且,没看到许校尉一样披着甲在将台候着么?
忽然。
军阵一角出现喧哗之声,人群异动,许练在台上看得皱眉,而又很快一怔。
原来在那个位置,驶来一队骑士,为首之人骑黑马穿白袍,虽看起来年轻俊秀,却又有一种名将才有的姿态,不动如山,沉静似水。
而许校尉想起这位原楚国左将军的战绩,他的战事风格也可以用其徐如风,侵略如火来形容。
轻骑快马,沈念欢一路驶入将台,翻身而下,快步来到许校尉身前,在他身侧看到唯一一幅空荡无人的椅子。
沈念欢在椅子上落座,道:“辛苦许校尉了。”
他来的路上左右看了看,这股残兵能选出的骑士仅有三四百人左右。
也就是说……
“除去斥候的话,也只有三百多兵?”沈念欢问道。
许练站在一边,低声苦笑答:“殿下,我部本就所剩不多,近一年也未从朝廷获得什么补给,军士大都勉强度日,能战的,还有战心的,再加上能骑马,就这么多人了……”
沈念欢点点头,“具体数字呢?”
“骑兵三百三十七人,斥候十二人。”
“斥候太少,把骑兵中的马术精湛者选出来,稍加训练补入斥候。”沈念欢道。
“是,”许练吞吞吐吐地。
“有话就说。”
许练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其余兵种你作何打算?安置不用了吗?”
沈念欢一怔,旋即失笑:“怎么可能?”
“因为,因为…”许练顿了顿,道,“我听说殿下像霸王一样,擅马战、奔袭、冲阵,不喜欢结硬寨打呆仗。”
沈念欢沉默了下去。
他这一沉默,许练头皮发麻,情不自禁去想自己的话有没有错漏之处,心跳也加快了起来,突然这句话似乎在评价沈念欢并非适合统领大军的主帅,而且霸王…究竟是个好评价还是个坏评价,谁又说得清呢。
许练还在精神内耗自我拉扯的时候,沈念欢淡淡笑了两声。
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许练才松了口气。
“这倒是你误会我了。”
沈念欢心中无辜,坦诚道:“不是我擅长马战,而是骑兵强,也不是我不能结寨御敌,而是没时间。你觉得当年我是在攻,还是在守?”
“自然是攻……”
沈念欢摇头:“其实是守,无论是打西魏,还是打北周,一开始都是以攻代守。”
许练忽地醒悟,“所以这次对付佛贼,殿下您也是想用此计谋?”
“佛贼是流寇,居无定所,往来南北,使官军追缴不得。我们正好效仿,让佛贼做我们的官军,我们去做‘流寇’之事。”沈念欢慢慢说出他的计划,“一点一点使他们军心涣散,让佛贼闯出来的名声烂掉,慢慢能挑起内乱最好,这样可不攻自破。”
战力比不过对方的时候,打游击是最好的选择。
“是因为我部兵力不足?”许练问。
“兵力多的话,自然一切便宜行事。”
沈念欢摆了摆手,道,“传令下去,先让军士们歇息吧,把马养好,计算军械物资,明天准备一幅详细的清单给我。”
他起身走下将台。
许练微微愕然:“殿下,这就检阅完毕了吗?”
“不用看了。”
沈念欢一步步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道:“疲惫一晚,至今日正午,军容不出现散乱,姑且可称能用之军了。再强求的话,反而有刁难校尉你的意思。”
许练怔怔看着他的背影,蓦地松了口气,甲胄被汗水浸透。
看来他把握住了这次机会,不用被贬为斥候,也没失去一雪前耻的资格。
希望明天不下雨,许练看了看天,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