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你拉完了没有，快出来打球了！”哥们阿龙的大嗓门回荡在厕所里。
“可不可以请你穿墙离开啊，死神？”林岚咬着后槽牙朝身前的少女低声道，“你知不知道，在人类世界，女生进男厕所是一件不合理的事啊！”
“可是我想不通，怎么会这样，人类按说是看不见我的呀……”
“那拜托你不管怎样，转转魔杖还是念个咒语，用用你的黑暗魔法，先去旁边隔间等我穿上裤子好吗？”林岚低吼道。
“哦，哦好……”
少女果真如同幽灵一般，悻悻地穿墙进了他右边的隔间，林岚气恼之余，又感到一股莫大的不真实感，他禁不住伸手拍了一下那隔间墙壁，很硬，震的胳膊疼。
他怀着忐忑心情走出厕所，身旁，死神少女也亦步亦趋的跟了出来，而厕所里的人对这凭空出现的美少女完全视而不见。
难道他们真的看不到吗。
“怎么这么慢啊，窜了？”阿龙一手转着篮球，揶揄他道。
“正相反，便秘了。”林岚随口和好哥们说着垃圾话。
“便秘好说啊，放学去吃马路对过的华莱土汉堡，包疏通肠胃的。”
“滚，老子不想做喷射战士。”林岚看看身旁的少女，突然心生一计。
他让死神少女站在自己身前，拉住阿龙道。
“先别扯皮了，你往这儿看。”
他指指死神。
“看什么啊？看你大雷？”
阿龙的目光穿过死神的身体，最终落在他身上。
“不是，这里站着个人你当真看不见？”林岚破防了，他将手搭在死神的肩上，问道。
入手是少女温暖柔软的触感，不是想象中刺骨的寒意。
“你抽风了吧林岚，这除了空气啥都没有。”
阿龙的大手挥舞过来，穿过女孩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又从另一侧穿出去了。
林岚感到自己的唯物观被震碎了一地。
“好吧……没事，我眼花了。”
“走，走吧，上课去。”
“晚上少冲，容易出现幻觉。”一路走，阿龙一路嘲笑道。
高三的体育课无非是集合跑两圈然后自由活动，林岚打了十分钟篮球，就推说身体不舒服，拿了瓶水，朝阴凉下的长凳走去了。
自称为死神的少女，从体育课一开始就在那里默默坐着，乖巧的仿佛邻家小妹。
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到她。林岚这么想，突然替少女感到无边的孤独。
他挨着少女坐下，扬起脖子咕咚咕咚喝水，喉结一上一下规律的移动。
“你可以去打球，不用来陪我的。”少女看向他的目光充满幽怨。
“我打累了，来坐会儿，不可以吗？”
“可以！你坐吧！”
“不要这么大脾气嘛……”
“如果你转正第一天就丢掉了工作，你也会没好气的。”
林岚尴尬地笑笑，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确实还在，又揉了揉女孩脑袋。
“这么说你真是死神？”
“你终于相信了？”被一个人类这样亲昵的摸头，简直是莫大的侮辱！少女可爱的小脸越发涨红。
“死神怎么是你这样的女孩子啊，不应该是那种……拿着镰刀，脑袋是骷髅，飞过来咔嚓给你一戟把……”他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那都是人类的一厢情愿罢了。”少女摇头道，脸上浮现出你太无知了的表情。
“男死神确实比女死神数量多，因为，女孩子大多喜欢去安魂园做育魂师，或者去仙草园养灵草。”
“死神每天在人间收割人的性命，累死累活不说，工钱还给的少……”
“等等，听着怎么像在打工——”
“是这样的，”少女嘴巴可爱的嘟起，“大家都在给冥王大人打工啊，上一休一，两班倒，有时候冬天业务繁忙，还要挤掉假期，没日没夜的加班，早出晚归什么的也是常态了，还没有加班费，没办法，谁让死神是技术含量最低的工作呢，可你说它技术含量低吧，还要考各种资格证，实习时间长达三年，我……”
“别念了，师父别念了！”
林岚两手捂耳朵，赶紧打断女孩怨气满满的碎碎念。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大学毕业后的工作写照。
“你们不是神仙吗？应该是花天酒地，歌舞升平才对，怎么还要被冥王压榨。”
“神仙生来平等，可是有的神仙比其他神仙更平等。”少女白了他一眼。
林岚叹口气，不说话了，感慨打工人在哪里都不容易。
“……可是，我现在连被压榨的资格都没了，”少女的语气突然带了丝恼火，“都怪你，我刚刚被停职处分了。”
“因为……你没能杀死我？”
被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痛斥欺负人，林岚有些不好意思。
不对，老子不好意思个屁啊！老子还不想死啊！
“是的。按说，任何被我匕首刺中的生命，都会立刻死亡，灵魂则交给摆渡人引渡到灵界，但是……不知为什么，你没有死，我还在这白白耽搁了好久。”
“哦，出了这样的纰漏啊。”林岚都不知道该是该笑还是该哭了。
“然后呢，按说在你之后还有十个人也是要死的，结果我被你拖住了，他们都没有按时死去，这引起了灵界的大混乱。”少女撅着嘴巴，“冥王不得不派出一支应急小队去取他们的性命，而我……就被处罚了……”
“处罚是？”
“停职，重新开始实习。并罚在人间禁闭三个月，考核通过才能返回灵界。”
“嘶……好严重的惩罚。”
“呸！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努力！我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学才考上死神合格证！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两顿饭！这下全打水漂了……我还要从头再来！呜呜呜……”女孩捂住嘴巴，低声啜泣起来。
“我……我应该抱歉，但我还是忍不住庆幸自己多活了一会儿……实在对不起。”
林岚是真心难过，这和高三生累死累活考上大学后却在开学第一天就劝退有什么区别？
“你少得意。”女孩小脸红的像苹果，抹眼泪道，“哼，不过是多活了一会儿罢了，很快就会有更厉害的死神来找你的，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是吗？怎么……死神的业务能力也有差别啊？你杀不死我，别人就能杀死我？”
“我，我才不比别人差！呜呜呜……”一句话戳到了女孩的痛处，她哭的更凶，她泪水啪嗒啪嗒的掉，“我在业务考试里是第一名！”
“我相信你，对不起。”林岚赶紧换个话题，让死神少女消消气，他拿手轻拍女孩的脊背，“那能不能请问，一般来说，下一个死神什么时候回来找我？”
“很快了，按惯例说是一个小时内，也就剩下十来分钟了。”
“这十分钟里，我是不是应该给自己找个坟墓，省的一会儿暴尸街头？”
“随便你咯……”少女瞅了他一眼，接着语气又软了一些，“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不会还以为我在开玩笑吧？”
“没有，我现在完全相信你的话。”
“正常人听到自己快要死了，不应该想方设法延长自己生命嘛？还有，你没有留恋的人了嘛？不去和家人朋友告个别什么的。”
“我户口本上只有自己，去找谁告别啊。”林岚扑哧笑了，说实在的，他也觉得自己这会儿平静的可怕，“哦，老付是对我挺好的，但我死之前去跟他突然告别，这不是给他添堵吗？”
“至于朋友……我去跟阿龙说这种话，他准会把我当成神经病你信不信？”
“好吧……”少女又偷偷拿眼角喵了他一眼，“那……你长这样一副光鲜亮丽的皮囊，准是有女朋友什么的吧？”
“呵，谈恋爱？不可能的，这辈子不可能谈恋爱的。”林岚大手一挥，表示不予考虑。
“我这成绩，以后连养活自己都是难事，还找女朋友？”
“更别说，我在孤儿院长大，那种环境你没体验过……别说照顾人了，我觉得自己连爱别人的能力都没有……”
“所以，省省吧，我脑子还没坏，不想让喜欢我的女生跟着我受罪。”
听他一通话说完，银发女孩咬着嘴唇，垂下了头。
“唉……是这样么……”
“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挺清醒的，心眼倒也挺好的……”
“是吧，所以你能不能给我续点命？”林岚把自己都感动了，悲壮地问死神。
“对不起，其实在厕所那会儿，我也很可怜你的，但是划定寿命长短，是司命的工作范畴，我实在帮不了忙……”
“好吧，不过也没关系，我死里逃生好几回，活这么久已经够本了。”
两人陷入沉默，等着那最后的时刻到来。
时针缓缓指向了十一，死神少女抬起头，似乎在期待自己的同事出现，将林岚这个意外收走。
然而，过了一秒，两秒，高高升起的太阳刺痛了林岚的眼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他用略带遗憾的口气朝死神道：“嗯？怎么回事，好像没有死神愿意来接我呢？”
微风轻拂少女银色长发，她白皙的脸涨成了红苹果，牙齿咬着嘴唇，急躁地看着天空，那里却只有一朵白云。
林岚正要对这粗心大意的死神冷嘲热讽一阵，只听少女的肚子真的叫了……
咕噜噜……
少女圆鼓鼓的娃娃脸也跟着变的更红。
“呃……”林岚挠挠头，问道，“死神……也会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