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小少年满目愕然,明亮的眼睛装着大大的疑惑。
就好像刚才对着「奔沙」的追捕者们胡乱叫嚷着的怕死鬼,跟眼前的青年完全不是一个人。
“你方才,都是装出来的?”
“嗯哼~临场发挥,正常水平罢了。”
安以飒摆出不以为意的洒脱。
然而,小少年的警惕心却加重些许,不禁退后一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安亚眯出大小眼,好像在对这小孩的明知故问觉得费解。
“你不是要逃跑吗?我不就配合一下咯”
“不,我是问,你,你为什么帮我?”
虽然没怎么跟人族打过交道,但在小少年的眼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之中,绝不缺少奸险狡猾家伙。
“为什么帮你啊......”
安以飒瞄了一眼警惕值拉满的小少年。
对方的担忧也不是不能理解。
看样子是为了某种原因孤身一人逃到荒野之中,无依无靠地,就像是应激的小动物,无法信任遇到的任何事物。
现在还能保持理智对话,没有第一时间扑上来咬自己一口扭头就跑,已经属于难得可贵了。
安以飒半笑着耸耸肩。
“最开始不就跟你说了吗?我迷路了,只是想找个人帮我带路走出这片荒原罢了。所以嘛,你就当我是有所图谋好了。我帮了你一把,你就该老老实实地给我带路吧?”
小少年侧了侧脑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以飒看到那张俊俏可人的小脸蛋上,鼻尖子上下动了动。
就像是在闻闻有没有说谎的味道一样。
“既然是找人带路,你...为什么选择帮我?”
少年紧盯着安以飒手里的匕首,
那原本是自己手里唯一值得仰赖的防身之物,现在却被轻易抢了过去。
毫无疑问,如果对方想的话,完全可以选择跟「奔沙」合作。
“哦,你是说还可以找别人是吧。”
安以飒苦笑。
这还真是个谨慎的小孩。
“说起来,我也是人生地不熟的,比起路遇的一群来路不明的旅人集团,还是一个小孩子比较让人放心。直白点来说就是么...你对我没有威胁。”
小少年脸色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
然而不得不承认,这话是对的。
但紧接着,安以飒又多补充一句:
“另外,你起码让我能看到你至少本性不坏,所以比起别的陌生人,眼下我更相信你。”
安以飒说着将匕首递出,物归原主。
小少年愣了愣,接过匕首,仔细一看上面还多了一块不知哪来的干净布条。
“这是......”
“你的手,受伤了得注意处理一下,小心破伤风。”
安以飒不在意似的淡淡说完,擦了擦脖子,看着指尖上的鲜红血迹,指尖轻搓拭去。
那并非安以飒的血,而是小少年割破自己的掌心流出的血。
小少年半呆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
方才在「奔沙」的追捕者们面前把安以飒当做人质挟持的时候,为了更加逼真,迫使包围者们让路,
小少年用刀背抵着安以飒脖颈的同时,暗地里用向着手心的刀刃割破了自己的手掌。
原来眼前的青年不止早就看穿了自己的本意,就连刻意掩饰的动作都被发现了。
然而小少年的触动的,不止是的安以飒的洞察力,
更是因为那番话语。
回想起来,从小到大,都只会被当成累赘。
没见过父亲,母亲也早已经去世。
没有其他亲人,混迹在奴隶圈中,像是离群的鬣狗一样,只能依靠从其他人的残羹剩饭里讨食,求以施舍过活。
收受到的尽是嫌弃的白眼还有「滚一边去」的呵斥。
「不坏」,虽然并非什么夸奖,但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的褒义评价。
而且,对方知道自己手受伤了,还表示关心——尽管不知道所谓的「破伤风」是什么玩意。
曾经哪怕是摔断了手脚,也不会有任何人看一眼,就像路边得不到注意的石子一样。
望着小少年丢了魂似的杵着不动,安以飒半叹了口气。
“行吧,我帮你清理包扎一下。”
小少年就任由陌生的青年拉起自己的手,仔细处理起伤口。
看着安以飒认真的模样,十分奇妙地,小少年只觉得胸口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上来,暖洋洋的。
“——好了。”
简单搞定包扎,安以飒才放开小少年那纤细白皙得像是藕段一样的小手臂。
小少年顿了顿,带着几分不情愿,又似乎更像是难为情的样子,小声跟闹别扭似地嗫嚅:
“谢...谢谢。”
“嗯,这才对。”
看着安以飒笑眯眯的得意模样,小少年又撇撇嘴。
——敢情还是不说谢谢好了。
“哦,说起来......”
安以飒上下仔细打量起小少年
“我还没问你名字呢,你叫什么?”
“裟...裟罗......”
兴许是因为讲话太小声,安亚勉强听清。
“裟罗啊,记得梵文里面取义为「众生(s ā l a)」来着...嗯,是个好名字。”
“呃.....”
裟罗红着脸,点点头。
这还是头一回听到自己名字的释义。
可以肯定,如果没有碰上眼前的青年,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母亲留给自己的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意思。
“那,你呢?”
裟罗稍微抬起目光,悄悄观察着安以飒。
然而视线稍微一对上,小少年又马上把那双紫色的瞳眸别到他处。
“我啊......”
安以飒托起下巴。
思绪无端地飘忽到过去一幕幕里。
曾经也有过很多人这么问,该怎么称呼。
一般这种时候,他也都总能搬出把人唬住的响亮名号。
登堂入殿被簇拥着高呼「国师」,和女帝一起接受满朝臣工的朝拜;
亦或是他人口中一提到就会被交相称赞的「贤者居士」......
类似的身份还有很多。
不过,看着眼前的小少年——说不上来为什么——安以飒的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了最后和自己告别的「学生」。
那个一直只会直呼安以飒的姓名,执拗到最后一刻才肯称呼领路人为「老师」的少女......
放下回忆,青年的嘴角释出一抹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
“...嗯,叫我安以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