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主食只是蒸粟米饭,
肉食方面说是菜肴,也仅仅把生的烹成熟的而已。
但火绒和小裟罗还是吃得很香。
大概在条件艰苦的红石荒原,在当地这已经是最丰盛的晚宴了吧。
安以飒心情有些无法言说的复杂。
当初早在天陂阁的时候,哥们就手把手地教了当地的农户们选育稻谷。
虽然没有真正的培育杂交水稻那样科学严谨,但至少是把有关于农业生产的科学概念宣传得深入人心。
包括之后任职国师,在向秦珑女帝的禁言献策上,也在农业发展方面提到过这一茬。
如果那些理念和知识有流传下来,五千年后的四面世界,应该不会连产出大米的像样水稻都没有——至少不至于到现在还吃着一成不变的旧粟米。
外加从餐桌上的菜品来看,烹饪技术在层次也完全没有变化。
就仿佛......对,一切都还停留在五千年前。
“怎么了,安公子,是菜品不合胃口?”
“啊哈哈,哪里哪里,”
安以飒信手拈来地应付着客套的场面话,
“是味道实在太好,对鲜有尝过如此美味的敝人而言,简直受用不尽。”
“哎,公子抬举了。旱泽渠地偏土贫,哪里比得上郡府城内。想必公子在郡府城,一定见过更好的吧?”
“郡府...实不相瞒,敝人还没有去过。此行也正是打算到郡府看看。”
“噢?”
胖县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神色,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安以飒还是敏锐地抓到那张伪笑表情的变化。
“那,公子并非郡府中人...啊,本官的意思是,公子其实是外穿红石荒原而来,并非从郡府出发中出发的?”
“诚然。实不相瞒,旱泽渠是敝人来到这天守郡府辖域的第一处县驿。”
安以飒干脆明了地摊牌,同时观察到县丞莫名有些像是放松一口气的样子。
原本拘谨守礼勉强挺着的腰背,这时也放懒地塌靠到椅背上。
虽然明面还是带着笑容,但气氛之下悄悄浮现出一股轻蔑之意。
动作外表仅有细微之差,内心态度比起先前的恭敬却谬以千里。
“那么,你会遇上火绒和...魔牲,只是因为偶然罢了?”
“正如县丞大人所言,其中细节想必火绒姑娘都已经跟大人您描述了经过,应该不用敝人再行赘述了吧?还是说,县丞大人有什么其他方面想要了解的吗?”
“咳!没、没有,当然没有。”
被安以飒貌似客客气气却突然变化眼神闪到,县丞像是被刺球扎到脑袋一样地满头发麻。
但转眼一看,青年的脸上依旧是温文儒雅的微笑,似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眼花的错觉。
县丞正了正身子:
“说起来,这桌酒菜即是接风酒,也是致以公子的答谢宴,为的正是感谢公子的出手相助,救下了「奔沙」的领队和魔牲。不过话说回来,此后公子的行程,打算如何安排。”
“唔.....”
安以飒低头假意琢磨一番,
“我本就打算到郡府城看看,跟身担护送要务的火绒姑娘顺路,正好一起。”
“原来如此。”
县丞长足地点头,随即话锋一转,
“既然如此,本官有个提议。关于护送魔牲的任务,不如让我等旱泽渠县驿的官兵负责护送,如何?”
“哦?”
安以飒故作讶异地睁大眼睛,
“听起来不错。不过么,敝人只是偶然同途的旅人,负责护送任务是火绒姑娘,还是让她来拿主意吧。”
“那么火绒,你觉得呢?”
同时受到安以飒和县丞的目光注视,上一秒还在专心听着两位人族大人谈话的火绒慌忙低头:
“路上能有县驿的官兵照应,多加人手也能令人放心——对县丞大人提出的助力,火绒感激不尽!”
“好。那么,本官会好好安排的,护送的任务火绒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地留在旱泽渠休息吧,衣食所需随时向县驿衙门提就是。”
“多谢县丞大.....咦?”
感谢的话没经大脑脱口而出,但细听之下火绒一时间没弄懂县丞说的是什么意思,疑惑地又卡住了喉咙。
“县丞大人,请恕火绒冒昧,您所言之提议,并非援助,而是指由旱泽渠县驿的官兵们替「奔沙」代行护送魔牲之职?”
县丞脸上的肥肉抽动两下,接着还是固定成了笑容:
“这是理所当然的,不是么?若是「奔沙」的精英其在,我旱泽渠县驿的官兵援助也未尝不可。但现在么,仅火绒你一人在此,所以旱泽渠的官兵们并非代替「奔沙」,而是代替「你」。”
“可是......”
“本应该带队护送魔牲到郡府城的,却沦落到与本部下属走散,如此很让人怀疑你等的能力呀。”
县丞一面数落着,一面「笃、笃、笃」地用手指轻轻叩响桌面,
“而且,是火绒你先来请求旱泽渠县驿协助,提出需求。而为了大祭能正常举行,本官乃至县驿上下自然有义务配合。但具体如何行使,就还请听从本官指示比较好吧?”
“这......”
——岂不是越俎代庖?!
很想这么拍着桌子站起来据理力争。
但火绒做不到。
桌子对面的胖县丞尽管带着微笑,但从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火绒感受到不得不屈从的威压。
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提议」,而是「要求」——不,是「命令」。
即使火绒是奴隶兵团的领队,「奔沙」的头目,狼群的领袖。
但身为魔族,不管身份如何,就是无法违抗人族的老爷们。
何况她还是奴隶。
可就算如此,火绒依旧有着无法让步的理由。
护送魔牲,是令尹司空雁景大人亲自交付的要务。
火绒心理烙刻着那位大人的嘱托——
「.....火绒,余将关系着天守郡府全境安危的任务托付给汝,是因为余相信汝一定可以亲手把那个孩子平平安安地带回来。余期待着汝能以成果堵住那些乱嚼舌根的嘴巴,为汝之族群,为狼做出正名」
不死心地低头,火绒轻咬着嘴唇,像是抓紧了最后一丝稻草般开口:
“县丞大人,护送魔牲,是雁景大人交给火绒的差事......”
可是火绒才说到一半,早就想到该怎么应付借口的县丞即刻打断:
“这就不用你管了,届时带着魔牲到郡府城交任,本官自会向司空令尹大人说明情况,只要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相信令尹一定会酌情谅解你的吧。毕竟火绒你和令尹大人的私交挺不错的不是吗?”
现在,火绒再清楚不过了。
对方是直接明抢魔牲的护送权。
火绒不甘地捏紧拳头,明明有据理力争的心,却又敌不过县丞句句在理。
就在这时候,火绒的身边传出一声轻咳:
“啊,冒昧插个嘴——虽然刚才说了,敝人是外人,大概也没有什么过问的立场。不过么...权当是提醒,不知道县丞大人可否赏脸听听敝人的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