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凉音!”顾长逸的眉毛一扬,随后就看见穿着病号服的女孩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自己。
“我还以为……我又要失去你了……真的……你真的……真的……”
“呃……嗯。我没事。”顾长逸有点茫然,但还是安慰地摸了摸女孩靠在胸前的脑袋,“你呢……等等……你应该比我严重吧!”
想起那时的情况,顾长逸一下子慌了神,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撩起了女孩的上衣——
“呀——”
女孩的肌肤和那天晚上一样,如玉般洁白、温润,在现在更为充足的光线下,能清楚地看见她内衣下的肋骨,皮肤下青色红色的血管。但……
唯独不见那道伤口。
“欸?”顾长逸一愣,他眨巴眨巴眼睛,下一秒,一个拳头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唔——”
“你——在——干——什——么——”
他感觉自己在空中足足旋转了半圈,落在地上的时候,她才听见安易玲那震撼人心的咆哮。
·
“总之就是这样……”
照常是在分局内的咖啡厅,水凉音满脸歉意地解释着一切。
“沐汐可以恢复在她主导期间受到的伤,但一旦她被换下,那些伤就会彻底变成我的伤口,她就没法治愈了……那天晚上她就是修复好了伤口,才把身体还给我的。但失血过多的问题……她只为我恢复了一点点,所以我现在还是很虚弱。不过,已经没什么事了。只是要时间疗养罢了。”
“喔……原来是这样吗……”顾长逸揉着红肿的脸。
“不过……要是没被顾长逸拦下那个家伙的话……恐怕我也活不了吧。”女孩说着,端起热可可,挡住自己半张脸,感谢地看向顾长逸,“谢谢你,顾长逸。”
“呃……没关系的。倒是我们这边……”顾长逸有点不好意思地挠起了头,“也得……谢谢你了。”
“喔……是……是沐汐的功劳。”
“咳哼。”安易玲突然咳嗽了一声,似乎意图中断当前的互赞环节。
“又有啥事?”
“真过分……对我怎么就是这么个态度?”安易玲有点不满地眯起眼睛,“我可是在你死后就在局长办公室给你守灵,一直守到现在呢。”
“哈!守了一晚上,真是辛苦你啦!”顾长逸的嘴角抽搐,“话说要你守灵干什么,你能加速我活过来不成,你就是想在我醒过来第一时间给我整活吧!”
“顾……顾长逸……别这么说……”水凉音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
“呃,怎么啦?”
“你……已经……”
“哦呀?局长对日期这么不敏感的吗?”安易玲重新露出她那惯常戏谑的表情。
“等等,你们的意思是……”顾长逸咽了咽口水。
“今天,是你的头七喔。”
“呃……”
顾长逸再度看向手机上的日期。
“这发言可真够令人震撼……”
·
啊……
头七啊。
顾长逸明白,为什么安易玲要给自己准备一身黑衣服了。
干员在任务中死亡……一般是不允许办太大动静的葬礼的。基本上,都是迅速在分局专用的场馆火化,然后头七这天安排地方下葬。最多再有战友们和几个直系家属来吊唁,献花啥的。
而这六个可怜家伙的战友……也都是好不到哪去啊。有坐轮椅的,有吊着绷带的,还有截肢的,赫响更是一身鼓鼓囊囊的绷带的包——这家伙受伤程度看起来是最低的,但又有多少内脏受到了损伤呢?
即使调查局疗愈方面的术法十分强大,恐怕也得缓好一阵子吧。
能依靠局长专用的疗愈装置的自己……和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物种了吧。自己比他们更耐造。以后……也应当多抗下一些事情吧。
他这样想着,把花挨个放在了三位死者的墓碑前。抬起身来的时候,他看见周围一圈干员正在把手掌贴在胸前,对自己行礼。
“……”
真是……令人深感沉重的敬意啊。
顾长逸点了点头,也回以致敬,随后默默地走向人群身后。
……
这场吊唁和自己有关的部分已经结束了。
回去吧。
他顺着陵园的主干道走了出去,抬头,看见准洛安正痞里痞气地靠在车门边等着他,语气还是和往日一样,透着一种颓废又一切都无所谓的模样。
“搞完了?”
“嗯。”
“走,喝酒去。”
“啊?”顾长逸一愣。
“我请。不过是烧烤大排档。”
“好啊”顾长逸苦笑了一下,“不给你吃上百来个竹签,我是不会走的。”
“切!”
·
“感觉……你都已经快成我司机了。”
太阳已经快要滑下天幕的边缘,天空被染成茜色,每当这个时候,才最能显出那些云块的壮观,在被暖色渲染后,那些天幕下的巨物便有了一种独特的壮美。
车里的冷气开得相当足,顾长逸靠着车窗,看向公路旁不断闪过的路灯柱子和车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直绷紧的脸上终于展露出放松的疲态。
忙碌好几天之后……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能给局长当司机,那可真是殊荣啊。”
“……”
顾长逸撇着八字眉,长长地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啊……前几天,我还在跟着你学记忆操作技术,想着以后的工作说不定提前好几年就有着落了,还是个又有意思、又清闲、又高薪的工作……而现在,我突然就背上了一个这么重的担子。”
“人生是旷野。”
“妈的,狂野人生。”
“话说回来,你的反应还真出乎我的意料啊。我还以为,看见死了三名干员,你也会像那些热血漫的男主角们那样……啊!他们是因为我而死!唔!我不配当局长!呜呜呜!我要归还这份不属于我的力量——”
“老登你戏还挺多啊。”顾长逸苦笑道。
“所以呢,你是真的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还是……有点的。”顾长逸闭上眼,“我想了很多……想了我没因为第一任务插手的话,全程都是钢山负责的话……任务会怎样。想了我如果当时再拼命一点,我再强,再勇敢一点……是不是就会有所改变。”
“我没有和任何人讲这些。当然,也不会和安易玲讲。但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所以她只是在我参加吊唁前和我说,不要为此束手束脚,只管前进就好了,这才是最对得起他们的方式。”
“虽然平时都不着调……但她一直,一直都在好好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我是一直明白的。但……”
顾长逸说着,叹了口气。
“有时候……她真的闹得太过了。”
“小玲她……其实不全是那样啦。”准洛安接过了话茬,“她的笑脸后面……也藏着很多的辛酸啊。”
“我当然知道啦。”顾长逸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太阳最后的一角被吞下。
“小玲……也是经历过很多的事情啊。所以,至少……对她好点吧。”
“就因为她惨,所以就做什么都对,我都得这么让着她吗?”
“呃……话虽然是这么说啦。”
“当然啦,我也是有在努力的啦。”
顾长逸轻轻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打开分局之后,我和她第一次进到那里……我还记得的。她抱着安剑刚局长的蜡像痛哭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家伙……这么失态。我虽然对异性向来缺乏兴趣,但看见那一幕……我心里就忍不住这么去想……”
“以后……千万别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嗯?”准洛安有点惊讶。
“所以……我当然也是在努力的啊。”
“所以你那么努力……是因为安易玲吗?”
“……”
准洛安眨巴眨巴眼睛,扭头,看向顾长逸,后者立马把头死死怼着窗外,他看不见他的表情。
“别突然不说话啊,小鬼。”
“不要把我的使命感和责任感,简化成这么无所谓的理由好吗!你这恋爱脑老光棍!”
“呃……好吧。抱歉。只是……有点被惊到了。”
准洛安立马把头扭了回去,盯着眼前的路况。
“她知道……就是……你这个想法吗?”
“怎么可能和她说。会被她嘲笑一辈子的。”
“说起来……我都对你俩有些意外了。我从你高一起就认识你了,安易玲……该不会是第一个让你放在心上的女生吧?”
“不还有赵晓莺呢?”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顾长逸。”
准洛安耸了耸肩。
“除非你终于愿意承认,你对那位青梅竹马存有其他的想法。”
“我对安易玲也没存有什么想法。”
“是吗。”
“不然呢。”
“真的吗。”
“没有假话。”
“真的真的真的吗?”
“老登你的八婆属性要还不戒掉,要真的光棍一辈子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