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抚摸着夏露手上的老茧，轻声问道：“一直用手弹吉他，会很痛的吧？”
“之前是会，不过长了茧子之后，慢慢地就不痛了。”
夏露回答道。她觉得，手上的茧是她大量的练习之后，身体自发的一种保护机制。所以，她倒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哪怕是用拨片，经历了大量的练习，手也是会长茧子的，姑姑是这么告诉我的。而且，如果不用拨片的话，可以更加精确地感受到弦的震动，从而提升演奏的精确程度呢。”
“我觉得，你姑姑会那样说，可能是因为你姑姑是比较保守的那一派吧。”
女孩竖起一根手指，对夏露说道：“比如说我家的康叔就曾经和我说过，用拨片的时候，反而是更容易控制得好吉他弦的。而且，除此之外也有很多很多好处。不过，到底要不要用拨片，不是你姑姑说了算，也不是我或者康叔说了算，最重要的还是在你自己的想法。”
女孩坐在高脚的凳子上，腿不断地前后摇摆着。似乎只有这个时候的这种开心的样子，才让人真正地觉得她是个和夏露年龄相仿的“小女孩”。
“我只是把它送给你而已，你想收藏还是想用来弹吉他，都是你的自由。”
“自由……”
夏露看着手中的拨片，有些吃惊。这倒并不是因为她不明白“自由”这个词的含义，而是她第一次在生活中，被人把这个词用在自己的身上。
课本上曾经说过，鸟儿是“自由”的，它们能“自由”地飞在蓝天上。但是夏露，却并不明白这种感受。
为什么飞在天上，就是“自由”的？
她尝试着想象，自己在万米高空，看着天上的云彩、耀眼的太阳，看着地上如同蚂蚁一般小的房子、人们，看着像麻绳一样窄的河流……
她并没有感到自由，只是感到了恐惧，害怕自己摔下去的恐惧。
是的，因为她并不是能飞在空中的鸟，只是个不会飞的人而已。人类，恐惧着会致自己死亡的事物，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而，人类本身就是不自由的。可是，夏露的问题在于，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自由”，以至于从来不知道“自由”的感受。
“你的意思是，我不必听姑姑的教导吗？”
夏露双手交叉，紧握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
“没错啊，”女孩的回答，倒是干净利落，又轻松，“因为音乐本来就是发自内心的力量，如果你的心被各种事物束缚住了，那你演奏出来的音乐听起来也一定是那样。虽然我不是专业的，其实也并不怎么听得出来就是了。”
“束缚……到底是什么意思？自由……又是什么意思？”
夏露问女孩，女孩却摇了摇头。
“自由到底是什么，我也不能完全明白。但是，如果只从字面意思来解读的话，那就是能够按照自己心里所想去做事。而束缚，正是加在‘自由’上的枷锁。”
女孩说着，从一旁的桌子上拿了一张白纸，折成了纸飞机。
“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想要飞上蓝天，但铁笼却不允许它这么做。所以，对于鸟儿来说，‘飞上蓝天’便是自由，笼子便是施加在它身上的束缚。”
她将飞机扔了出去，结果却被空调的气流吹了回来。
看着被吹回来的纸飞机，女孩接着说道：“在神的视线之下，或许所有的因果都是注定的，但我们至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这是我们的‘自由’；在你姑姑的教导之下，你所有的练习都要经由她手，但至少想怎么演奏，是你的‘自由’。”
夏露感叹道：“感觉好深奥啊……”
“因为我平时很喜欢看书啦，那些文学类的书籍。”
女孩笑道：“写那些书的人，如果想要抒情的话，经常会这么说的。”
“不过，关于‘自由’的那部分，不只是抒情吧？”夏露问女孩，“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想怎么演奏，都是我的‘自由’吧？”
“没错，就像你今天的演奏那样。”
女孩点头说道：“是因为你姑姑不在身边的原因吗？感觉你非常地随性、自由，演奏的时候，也非常地开心。我，特别喜欢那个时候的你。”
“那个时候？”
女孩仅仅是提到，夏露的脑中，便开始回放起了那个时候的场景，以及……那个时候的心情。
“是这样啊……原来，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啊！”
夏露终于开心地笑了出来，女孩也欣慰地笑了。
她站了起来，看着墙上的电吉他，她问夏露：“你都问了我这么多问题了，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街头演出？从你身上的衣服来看，你应该没有出生在那种穷到要靠街头演出来维生的家庭。而你，也有自己的吉他，不需要花钱再去买吧？”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夏露的笑容便凝固了。她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了话。
“……我说了，那不是我的吉他，是我姑姑的吉他。我想要一把自己的电吉他，可是姑父是不会给我买的。姑姑也说，她的这个吉他要比那些电吉他好得多……”
“我明白了，”女孩点了点头，“你是想要一把自己的电吉他，对吧？店长～！”
她打开休息室的门，朝外面叫到，而店长也很快地一路小跑着跑了过来。
“来了来了，大小姐，请问有何吩咐？如果是问吉他的事情的话，还要一会儿才能修好。”
“不是！”
她用大拇指指了指夏露，说道：“我想送我的朋友一把吉他，你带着我们去挑一下吧。付钱的话，用这张卡就好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信用卡，夹在了食指和中指之间。
“我们怎么能收大小姐的钱呢，”店长摩挲着手掌，笑着说道，“大小姐的朋友想要的话，我们自然该双手奉上才是啊。”
“不，爸爸说了就算是他作为股东的店，该付钱还是要付钱，所以才给了我这张卡。他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被你卖了莫名其妙的‘人情’呢。”
女孩笑笑，拒绝了店长的好意，又回头对着夏露说道：“我们走吧，去挑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