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灰色与母亲

作者:冈崎真一 更新时间:2024/7/5 10:23:17 字数:2935

下午四点,某处广场的电玩区内。

夏语梦躺在沙发上,目光斜倪过身侧正垂头丧气的苏望,发出了一声志得意满的轻哼。

“苏望同学,你好像被我打了个29-1哦。”

苏望的眼神已近麻木,即因为街机对战的失败,又因某种被打击后的羞愤——明明是自己信心满满提出的项目,最终却还是大败而归,这结果也实在太伤人了些。

但更叫人难以接受的事还在后面。

许久的沉默后,苏望猛地站起了身,甩了甩脑袋,似乎要将脑海里郁结的气息全甩出,但随即又颓然的一屁股倒在沙发上,使夏语梦的身子都微微一倾。

“我输了。”苏望从鼻子里发出“嗡嗡”的响。

“那就愿赌服输咯。”夏语梦似笑非笑的看向少年,眼底有光。

“事先说好,你可不能让我做什么违反法律或者强人所难的要求。”苏望看着那放着光的眸子,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经过这小半天的相处下来,苏望自觉已看懂了少女的性格:若是事物不能引起她的兴趣,夏语梦便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邻家少女,可若是事物引起了她的兴趣,或是让她产生了愉悦,那少女就又会变得腹黑危险起来。

很不幸的是,作弄苏望,似乎是一件会令夏语梦感到愉悦的事情。

面对苏望的叠甲,夏语梦那双好看的淡蓝眸子立刻就半眯了起来,显露出某种危险而兴奋的神色。

少女压低了声音,低笑道:

“要不,苏望同学试一下女装?不用外传,我看到就行——哦,还有小雅。”

苏望的脸上立刻风云变化,从错愕变成尴尬,又从尴尬转为愤怒,最后再定格为商讨。

“不行,至少……至少小雅不行。”

“啊?”这一次,就轮到夏语梦惊讶了。

不是,哥们?真穿啊?

夏语梦怒了,“苏望你什么意思,难道连男人基本的尊严都不要了?”

她的勃然大怒叫苏望无言以对,明明就是少女自己的提议,怎么自己不反对,她反倒又生气了呢?可能女性就是这么一种难懂的生物?

“对不起,我错了。”苏望低头道歉,虽然他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错误。

“记住了哦,你是男孩子,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做这种丢人的事。”夏语梦语重心长的教育,倒使得她自己在心里流汗,毕竟她现在就正穿着女装,甚至还是水手服。

——“嗯,我的情况不一样,我现在又不是男人?”夏语梦在心里如是安慰自己。

苏望有点想反驳夏语梦的说教,说上一句“你又不是我妈”

,但最终他还是乖乖的保持了沉默。

“算了,我想想,该要求你什么……”夏语梦再次将话题垃回了正轨,也引得苏望的心再度被提起。

少女作出了冥思苦想的姿态:双手托着下巴,双眼紧闭的同时,额前刘海被风吹起,显示出某种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春与纯真。

良久之后,她才睁开眼睛,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话:

“这样吧,苏望同学,我要求你,下个学期,继续来学校,做我的同学。”

之后发生的一切,苏望都不太记得了,只知道夏语梦又对着自己,露出了那恬静温和的微笑,两人从街机厅离开的同时,苏雅也恰好回归,于是便分道扬镳,各自回家。

“哥,今天下来感觉如何?”公车上,苏雅显然是被八卦之心蒙蔽了观察能力,以至于无法发现苏望精神上的恍惚。

“嗯……感觉,还不错。”苏望的回答可谓极尽敷衍。

但就是这在他看来已表述完“拒绝交流”的话,却依旧没拦住苏雅的刨根问底。

于是苏望只得又将两人从鬼屋到街机厅,一路上遭遇的事全都重复了一遍,唯独最后也最关键的,来自夏语梦的“要求”,被他刻意隐瞒。

“感觉……你们确实很适合做朋友。”苏雅望向窗外,看到灰色正随着公交车的前进而逐渐后退,灰色的大楼、灰色的制衣工厂、灰色的报亭与灰色的行人。

“朋友吗?”苏望念叨了一遍这个词,内心陡然涌起了一种他自身无法道明的暧昧情绪。

若只是朋友,那他倒是没觉得苏雅所说有什么错误,但同时,他又能准确的感觉到,夏语梦对自己,在朋友友情之外,还有着另外一份别样的感情。

苏望说不清那是什么,只能确定,绝非爱情。

——倒是,有点让他联想到已然逝去的母亲。

母亲?

苏望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随即他也笑了出来,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习惯性的摸了下苏雅的头。

“小雅,明天,去给爸爸妈妈扫墓,好不好。”

“啊……好。”苏雅并不知道兄长突然提出这建议的理由,但先同意准是没错的。

女孩的听话懂事让苏望感到了欣慰和放松,少年靠在椅背上,继续思索起少女的提议——

“做我的同学吧。”

至少与夏语梦的相处的确不让他感到厌恶或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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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梦,吃饭了。”

王姨的呼唤将夏语梦从阅度中唤醒。

少女放下了手中的物理必修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感觉还不错。”

距离下学期开学只剩下最后五天,夏语梦不敢有丝毫懈怠,重生过来的两天,每天晚上都挑灯夜读到深夜,只为了确保知识不会因重生而从脑海里逃离。

幸运的是,这具身体的神经反应速度和学习速度都快的吓人。

下午同苏望的街机对局便是如此,最开始几局,她还被苏望的八神庵打的找不着北,几局之后,夏语梦就能做到势均力敌,再过几局,就轮到苏望被找不到北了,29—1也是由此而来。

这份天赋,落到课本学习上的表现则更加夸张,教程上的所有能力,夏语梦几乎都是扫一眼就能够理解——当然,也有身体原主记忆的帮助就是了。

今天王姨做的晚餐是一道简单的胡萝卜炖鸡。

虽说大夏天吃这么上火的食物是否合理要打个问号,但若是加上王姨那出神入化的手艺,又似乎不管吃什么都显得合理了。

“语梦,明天你还要去和朋友玩吗?”餐桌上,王姨一边给夏语梦夹菜,一边问道。

“明天,不去。”夏语梦摇了摇头,她对夏语梦那些朋友并不感兴趣,她只对自家丢人玩意和丢人玩意可爱的妹妹感兴趣。

但是她也不能每天都去找苏望,那就失去美少女该有的矜持了。

“我要学习。”夏语梦回答道,“怎么,王姨,你是有什么事要做吗?”

“不,我只是担心你真的被那家男孩子给骗了。”王姨的眼神有些怪怪的,“语梦,你知不知道,这两天,你每天回来的时候,脸上笑的有多开心。”

——“这好像是王姨第三次还是第四次跟自己提到早恋的问题?而且,那有那么开心?”夏语梦无语,只得再次做出否认,一边加快了扒饭的节奏。

开玩笑!她会做苏望的女朋友?要做,就做他的母亲!

“我吃饱了!”夏语梦放下了第三碗饭,在王姨的絮叨前先一步溜之大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只余后者的碎碎念。

“都说了,语梦!要优雅……哎,这孩子,明明前几天还不是这样的。”

夏语梦再一次坐到了书桌旁,继续同课本进行战斗。

不过眼下,她还有个问题需要解决——

夏语梦的暑假作业,几乎一个字没写。

好消息是高中老师绝大部分都不会查学生的作业,坏消息是,她的班主任就是那绝大部分之外的小部分。

作业还是得做,夏语梦肩膀上的压力很大。

“都重生了,结果还得给老师交作业,这都什么事?”

夏语梦一边吐槽,一边乖乖打开了英语老师留下的习题。

入目的字符刺的人头脑发昏,苏望的确是学霸,但这不代表他能够对英语这头洪水猛兽保持微笑。

尤其是,他这接近两个月的时间,几乎完全脱离了课本。

这就更显得那些字符的凶暴。

于是苏望再次合上了习题册,再次于心中质问起自己,质问那个从与夏语梦分别开始就从未离去的问题:

他真的行吗?

这包括很多方面。

首当其冲也最血腥直白的问题就是:钱从哪来。

苏望倒在椅背上,目光穿过卧室的门,落到客厅最中央位置,在沙发上,挂着一张全家福。

苏望和苏雅站在中间,脸上满是喜悦和欢乐。

二人两侧站着的,是苏望和苏雅的父母:一对勤劳的工人夫妇,如同南城区绝大部分的中年夫妇,如同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

父母的脸因为灯光直射的原因,导致苏望无法在这个角度看清,他能且只能看到的,便是一片灰,既不黑也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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