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
微小的划呲声从刀片上传来，希尔顿了一下，抽出手帕擦掉溢出的几滴鲜血，继续刮着胡茬。
三分钟后，希尔接了一捧水，泼在脸上，闭眼、睁眼，镜中的男人脸上多了一道淡淡的血痕，显得更沧桑了。
明明自己才二十岁来着……
希尔叹了口气，扭转水龙头，接了一点热水在毛巾上，洗了把脸，随后拿起刚刚丢在盥洗台上的沾血刀片，盯着那闪着银光的刀背，沉默了几秒，将它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希尔感到浑身脱力，他用双手撑住盥洗台的边缘，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没有任何异常。
代斯凯特家族男性世世代代遗传的祭蓝色瞳眸，棕褐色长发，棱角分明却又并不过于冷酷严峻的面庞，以及那细长锋利如同蒂耶尔短柄刀一般的黑眉……
只是，希尔的穿着与那些卢恩王国的老贵族们完全不同。
罗兰德牌加长款米色长风衣、纯色双排扣牛皮马甲、宽领花边白衬衫……
浓厚的联邦风格，几乎与那帮新贵们无意。
希尔注意到，脖颈处的鸢尾蓝领结有些歪斜，便将身体前倾了一些，伸出手调整着。
领结整齐了，希尔却并未安心。
是什么时候，自己的装束固定了下来呢？
“希尔哥哥，你以后想做什么呀？”
女孩空灵活泼的声音在镜子前响起，少年打好领结，回头笑着看着自己的妹妹，摸了摸她的头。
“我要学魔法！要学会这世上所有的魔法！到时候哥哥带你飞到瑟罗加尔，去看玫瑰色的湖！”
少年高兴地说着，仿佛下一刻他真的就可以带着女孩去到那远东，一窥那只存在于古老典籍中的神秘湖泊。
“好呀好呀！最喜欢希尔哥哥了！”
女孩开心地抱住了少年，少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诶，你品味好，你说哥哥去面试穿那件会更好一些嘞？”
少年提着两件燕尾服从衣帽间里走出来，一件深蓝色，另一件则是黑紫色，走到女孩面前，犹豫不决地问道。
“哥哥觉得呢？”
“嗯……”少年思索着，似乎哪一件都不是他所中意的。
女孩看出了哥哥的迟疑，歪头微笑着说：“要不哥哥还是穿上次在伦蒂诺城买的那件风衣吧！那件好帅的！”
少年欣喜地点了点头，立马丢掉那两件老土的燕尾服，去衣帽间掏出了那件风衣，直接套在身上。
“嘿嘿，这才像个新时代的魔法师嘛！对吧？”
“那当然啦！哥哥最厉害了！”女孩也笑了，月白色的眼眸里闪着星星般的光芒，可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嘟起嘴来，说：“但是，希尔哥哥，你上次说好要带咱去买衣服的！难道要食言吗？”
“怎么会！正好过两天圣蜡节了，走吧，咱们现在就去！”
希尔打好领结，拿起钱包说道。
女孩听到哥哥答应自己，也乐开了花。
“好耶！希尔哥哥最好啦！”
“对了，你以后想做什么呀？”
少年扣好皮带，回头笑着看向坐在床沿的妹妹，问道。
“诶？我吗？嗯……”
“嗯？”
“我想当旅行家诶！到时候让希尔哥哥带我去遍每一个好看的地方！我要把这些都记录下来，编成一本小册子，可以的话就发表在报纸上，让大家都能看到远方的风景！说不定之后还能成为报社的编辑诶！”
“好啊，等你长大了，哥哥一定带你去遍每一个地方！到时候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嘻嘻，哥哥真好！”
……
水流扑击在脸上的声音再次响起，希尔第四遍用冷水冲击着面庞，可身后漂浮着的幻影却仍是挥之不去。
臆想症，又犯了吗？
该死。
希尔推开盥洗室的门，脱下风衣，挂到衣帽架上。
顿了一下，他又取了下来，从衣兜中掏出火机，塞进口袋，爬上台阶。
希尔今日回来得很早，临进入房间前，他瞟了一眼大厅的时钟，指针停在十一点多一点。
该死，我是在等待着什么吗？
希尔拉上窗帘，只打开了一盏煤气灯。
他喜欢幽闭灰暗的空间，好似这样会更有安全感一点。
但希尔也明白，有些罪孽，他洗刷不掉。
桌上零零散散摆着一堆新的胶板照片、笔记、报纸和草稿，不过此时的希尔没有太多心情，只是越过打字机，伸手摸上茄盒，抽出一根，剪去茄帽，点燃后放入口中。
右侧从上到下第二个抽屉里就摆着药盒。
但希尔没有打开。
臆想症……吗？
可……
这已经是能见到她的……唯一方式了。
可五分钟后，希尔还是拉开了抽屉。
吃下了药片。
工作，还得继续。
希尔翻动着报纸，利用代斯凯特家族的财力与影响力，他撰写的十几篇文章，已经悉数发表在了《日知报》、《先锋时报》和《伦蒂诺报》三个最具影响力的报刊之上。
在此之外，《焦油报》、《硕日报》、《灯塔报》一类的党派机关报刊上也发表了几篇，乃至《叛报》、《民兵预备报》等地下报刊上都出现了希尔撰写的文稿。
再加上郁积已久的情绪。
很快，一场风波就要爆发了。
希尔整理好文件，仍是抽着雪茄，无神地拿出两本典籍，那是他近期钻研的神秘学著作。
可看着看着，却又想起了她。
她好像……还想跟自己学习魔法来着……
没有机会了。
希尔就这样发着呆，直到楼下传来一声“咚！”的关门声。
西芙？
希尔侧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睨了一眼，脑海中闪过那个沾染鲜血的刀片，内心五味杂陈。
他下午以最快的速度上报教廷关于血族的事情，并请求再派送两三个猎魔人过来，这里的事态发展超出了预期。
教廷非常关注此次意外，对希尔这位首席猎魔人也十分重视。
但希尔知道，这是西芙告诉他的。
而西芙在医院和教堂做的事情，希尔也看在眼里。
自己的怀疑……真的有可能为真吗？
一位牧师兼护士，在战争时期匆匆奔忙地去救治伤员，为心怀愧疚的人们解惑，为痛苦挣扎的灵魂祈祷……
这样的人，会是血族？
但希尔也知道，自己的怀疑不是无稽之谈。
他只需要等待，艾什院长给出的结果，便可以确认。
只是在这之外，他似乎产生了太多别样的情感。
这位名叫西芙的牧师和自己记忆中的她，太像了。
世上怎会有如此之事？
但……不一样。
西芙的灵魂，与她不一样。
自己对西芙的情感……也和对她的不一样。
希尔的脑海中多出了许多迷思。
算了。
他重新翻开典籍，拿出红水笔圈画着作着笔记。
自己学习魔法的初衷……到底是什么呢？
希尔皱着眉，继续勾画着。
“咚咚咚”
门外忽然传来清脆的敲门声，希尔侧头，灭掉雪茄，敲了两下桌子，示意对方可以进来。
“咯吱”一声，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少女忽地探出半个脑袋，瞄了一眼希尔，发现他在之后，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西芙背着手，静悄悄地走到希尔旁边，她的双手背在身后，抓着小本本。
“怎么了吗？西芙小姐。”希尔不明所以地问道。
但西芙只是依旧微笑着，从身后拿出小本本。
（希尔先生）
（可以教教咱魔法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