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霞回头望了眼黑夜笼罩之中的破落砖房，连个像样的门都没有，穷得连小偷都懒得光顾。
新家是张大福在村里分配的菜地上建的，所以占地不少，按很多人熟知的那种农村小别墅的规格建的。
这年头农村也被房地产热影响，乱象不断，有着买卖宅基地和菜地的情况，甚至有人动了卖田地建房的想法，很多更偏僻的山村的人就买了地在镇上建房子，方便孩子以后上学。
过几年就是交钱才能拿到许可建房，再之后就是完全不许建，宅基地要翻新也要经过层层审批，甚至一部分违建的房子会被挖机直接推倒，守住耕地红线。
对于这个新家，张海霞没什么感情，一点开心的回忆都没有，有时候她在想这种地方真的还能叫家吗？
“嫂子，请你吃棒棒糖。”
陈桥从裤兜里掏出两根棒棒糖来。
“我不吃，你自己留着吃吧，谢谢你的好意。”张海霞抚摸着陈桥的小脑袋笑道，对于陈桥献糖这一可爱行为，站在张海霞的角度看，就是陈桥把身上最好、最值钱的东西给了她，听了这话已经比吃了什么糖都甜了。
“很甜的，吃吧，都放在口袋和书包里好多天，都快包浆了，再不吃就要融化成糖水，我吃多了怕蛀牙。”
陈桥一手抱着衣物，另一只手拿着棒棒糖踮起脚尖，但完全够不到嫂子的嘴巴。
张海霞无奈，只好俯身弯腰低头，散落的鬓发因重力而垂落，她撩起鬓发搁在耳廓后，含住了陈桥手上的棒棒糖。
好甜，甜得心都快要化了。
一路上，陈桥又说起了侄女欣雨的处境。
张海霞特别感同身受，她至少还有一个妈妈，陪她到十五六岁，那么小的孩子，没爹没妈的，爷爷奶奶又是这幅模样。
“还好有你们家在。”
“我们能做的事情也很少，就是不会让她饿着就是了。”
“已经很不错了。”
快到陈桥家时，张海霞又有些退缩了，别人上门拜访都是带什么礼物，她倒好，直接带着行李上门入住，一点礼数都不懂，像什么话啊。
“果然还是算了。”
张海霞开始有些打退堂鼓，刚才是脑子一热就答应了陈桥，还想见一见陈桥的妈妈陈丽丽，与这位偶像深入交流一番。
现在吹了会凉爽的夜风，大脑逐渐冷静下来。
“都走到我家门口了，至少进去坐坐吧，我爸妈都很好客人的。”
进去了，今晚就别想再出来咯。
“那我至少去买点礼物，烟酒或者花生牛奶的罐头什么的。”
“不用啦！你要是送我爸烟酒，我妈还会生气呢。”
陈桥从背后推搡着张海霞进屋，老妈和姐姐都从菜地那边回来了，卷着裤腿正在洗脚。
“霞姐。”
陈菲菲露出错愕的表情，弟弟去找嫂子玩就算了，怎么还把人给带回家里来了，还带着行李？
“海霞，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你那混球老爹又干了什么混账事，吃过饭没有？要不要再吃点，我帮你热一下？”陈丽丽担忧地问道，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陈丽丽在卫生所里工作，来打点滴和看病的那些老人最喜欢聊八卦，再加上主角又和陈丽丽沾亲带故的，就会询问她事情的真假，不管知不知道，陈丽丽统一回答不知道。
对于张海霞的处境，陈丽丽略有耳闻，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早年拿着彩礼去上学，到现在还被妈妈念叨着，还没原谅她，要是帮忙帮坏了，气到老人家，真有可能和他们一家子断绝关系的。
要不是陈丽丽这些年没少照顾几个老人家，逢年过节送钱送礼的，老人家身体不舒服，他们也是第一个去照料送医，卫生所没条件治的，就托关系送到大医院去。
“我……已经吃过了。”张海霞有些拘谨，
“我去嫂子家玩的时候……”
陈桥就说了张大福摔碗要钱和逼婚的事情，然后又说了嫂子打算辞职参加高考。
“做这个决定需要很大的勇气，但我支持你。”陈丽丽牵起张海霞的手，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地说道，“女孩子更得读书，你当时没去上大学我就觉得很可惜，努力学习就是为了让恶心人的人和事情离你远一点。”
“虽然我现在还待在乡下，也是因为孩子们都还没长大，老人家也要照顾，真的完全不管不顾，以后会被戳脊梁骨骂的。”
“到底怎么回事啊？”陈菲菲拿手肘顶着陈桥小声问道。
“就我说的那样啊。”
“我是问霞姐怎么带着行李袋。”
“哦，嫂子今晚要在我们家过夜，她家住起来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四处漏风的，在辞职之前她都住在员工宿舍里，辞职之后就住中学宿舍那边专心备考。”
“这才差不多，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哦。”
陈桥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正拿着嫂子的衣物，偏偏双手摁在了罩子上，将罩子压扁变形。
“嫂子的衣服啊。”陈桥面不改色地说道，只要他不露出涩心，那他就是童心，无罪。
陈菲菲一把抢过了陈桥手上的衣服，板着脸说道：“你怎么能拿女孩子的贴身衣物啊。”
“我不也经常帮姐姐和妈妈拿衣服吗？”
难道以后都要避讳了？虽然也没什么，但这么快就长大了，还是让陈桥有点不舍的，毕竟他的身体还不能进行超级变换形态呢。
“霞姐和我跟妈妈又不一样，你以后要注意一点，知道了吗？”
“哦。”陈桥装作似懂非懂的模样点着头，他现在还不敢反驳说一句：嫂子也是家人。
这一声嫂子还是他硬叫的，陈桥这么喊的时候，老妈还瞪了他一眼，但也不好当着张海霞的面叫他改口，毕竟这层关系是一切的前提。
“你们去楼上看电视，我和海霞说一些体己话。”
老妈开始赶人了，还是把他们当作小孩子看待。
陈菲菲把张海霞的衣服都塞进行李袋，拉起陈桥的小手离开客厅。
“姐姐，我们偷听吧？”
“这不太好吧……”
其实陈菲菲也想偷听的，但她是姐姐，不能带坏弟弟，既然弟弟都这么说了。
“又没什么的。”
“好吧，要是被发现了就说是你要听的。”
“本来就是这样……”
陈桥蹲在墙后面偷听，陈菲菲蹲在陈桥身后，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前胸贴着他的后脑勺，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考上大学，毕业后的话有什么打算？”陈丽丽委婉地问道。
“我本来是想着努力工作把彩礼钱先还掉的，现在的话，可能要等到毕业之后好几年才行了。”
“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只能说他没有福气吧，下矿这工作本来就很危险，我也想劝过他换份工作，但他就想趁着年轻，身体好的时候多赚点，我弟弟和弟妹那边，我找个时间会和他们说一声的，你还这么年轻，总不能真让你嫁过来守寡，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他们当时也是在气头上，也是因为你爸真的太那啥了，我们真不做点啥，全村的人都以为我们好欺负，就是苦了你，你安心把书读好，其他都不用管，生活上有可能也可以找我接济一下，不要见外。”
没聊什么不能听的话题，支开陈桥和陈菲菲主要是为了避免张海霞尴尬。
“啊嚏……”
陈桥的头发搞得陈菲菲的鼻子有点痒，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
“菲菲，阿桥。”陈丽丽喊了声。
陈菲菲被吓得直接往楼上跑，跑了两三步回头一看陈桥还蹲在原地不动。
“弟弟，快跑呀。”急得原地踏步的陈菲菲轻声喊道。
“脚麻了。”
陈桥扶着墙壁，连站都站不直，毕竟被姐姐的身体压了好几分钟来着。
“你怎么不早说啊。”
陈桥总不能说自己其实很享受吧。
陈菲菲跑了回来，一手绕过陈桥的腿弯，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腰，以公主抱的姿势将他横腰抱起，跑上楼去。
被姐姐用公主抱，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呀？
“这两个孩子。”陈丽丽摇着头笑道。
张海霞的眼里满是羡慕，从入门里起就被家庭的温暖包裹着，这是她不曾感受过的，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有过……
“洗澡了没？”
“还没有，姑……”
张海霞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称呼陈丽丽。
“不介意的话叫我陈姨吧。”
“陈姨先去洗吧。”
“我不急，我还要找邻居聊会天呢，不过我家浴室有点简陋，建得有些久了，也想着要不要重新装修一下，但以后可能住的不多。”
“总不会比我家还差。”张海霞自嘲笑道。
陈丽丽拍了拍张海霞的肩膀说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轻，你得多吃点饭知道吗？不能挑食，不然又会被女孩子欺负。”
能不能别老提这事啊。
陈菲菲粗暴地将陈桥扔到沙发上，就没那么温柔了，打开了电视，正在播放着新闻联播。
陈菲菲侧头发现弟弟也在认真看新闻，诧异地问道：“你也变得喜欢看新闻了？”
在陈菲菲还没上初中，不用晚自习的时候，两人就七点的电视器遥控权没少发生抢夺战，毕竟七点也是少儿频道那边的黄金档，少数没一起播新闻的频道，尤其是正在播陈桥爱看的动画片，更是一集都不想错过，两人互相让对方看重播。
等陈菲菲要上晚自习了，才达成周五周六的晚上都要给她看新闻的停战协议。
“嗯，看新闻能积累作文素材。”
“没错没错，你果然是变得懂事了。”
陈菲菲将陈桥的头发揉乱，她很喜欢这么做，每次弟弟的头发稍微长点，老爸都要弟弟理成平头，陈菲菲倒是觉得可以稍微留长一点，其实学校也没抓得那么严，只要不搞得太杀马特，天天只用一只眼睛看人就行了。
不用的眼睛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看动画也能积累作文素材。”陈桥笃定地说道。
“你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陈菲菲觉得弟弟更可爱了，揉着他的脸蛋玩，最近好像揉脸都不会被骂了，她就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陈桥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本来就是小孩子。”
就是要当小孩子，不想长大。
但另一方面，陈桥又希望自己的弟弟快点派上用场，真是让人矛盾的心理。
“菲菲，你要洗澡吗？”
楼下传来嫂子的声音。
“你先去洗吧，我看下天气预报，明天赶集。”
赶集会有很多摆摊的，虽然什么都不买，但就是喜欢去逛一逛，凑热闹。
“姐姐先去洗吧，我来看天气预报。”
“待会记得把我吹头发啊，你答应我的。”
“知道啦。”
虽然也想看看嫂子的出浴画面，但陈桥还是更关心天气情况。
“预计未来几天，受冷空气和低层切变影响，江南、华南等地将有新一轮较强降水过程……”
“明天多云转阴了。”
看全国的天气预报也就看个大概，具体到地方的变数就太多了，看地方台的天气预报也不太准，下周一开始就背着伞去上学吧，有备无患。
陈桥去把另一张床上的玩具都收拾掉，铺上简单的被褥，不出意外，嫂子今晚就要睡这张床了，三人一起睡，大被同眠应该不可能，还没亲密到那个地步，不知道未来有没有机会。
陈桥走至楼下，已经洗完澡的张海霞穿着初中校服坐在餐桌上学习复健，行动力很强，半湿半干的头发披在后背上，这应该是初中校服当睡衣用了。
陈桥记得姐姐毕业后也喜欢这么做，这年头的校服质量是真不错，有一些校裤更是比那些名牌运动裤都要好穿。
“快把衣服换下来给我，我一起洗了。”陈菲菲刚洗完澡就催促道。
没办法，陈桥只好在浴室里脱了衣服，再把脏衣服从门缝里塞出去。
“你还害羞上了。”陈菲菲轻笑道，“你身上什么地方我没见过。”
如果不是还要点脸，陈桥真想在姐姐面前跳一下大象舞，让你看个够！
陈桥帮姐姐吹完头发，见嫂子的头发还没全干，想帮她吹吹，却被姐姐夺过吹风机，由她帮嫂子，陈桥失去了献殷情的机会。
三人在一楼的餐桌上各写各的作业，陈桥写完作业就继续开始写小说，侃大山回来的老妈看到三人欣慰地点了点头，喝醉的老爸更是被老妈直接轰到楼上睡觉去了，连电视都不让他看，怕影响到他们学习。
而老爸明早要去拉砖，要经过水泥厂，正好顺路。
学到快十点，陈菲菲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去睡觉吧。”
陈桥看着姐姐和嫂子走在前头，有说有笑的，忽然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如果姐姐和嫂子睡同一张床，那他岂不是要一个人睡，别说左拥右抱了，一个都抱不到。
这难道就是两个姐姐没水喝？大意了，陈桥一心只想着把嫂子拐回家。
要是姐姐从今以后习惯了分床睡可怎么办？
陈桥还没享受够呢。
“阿桥，你还站着干什么，快点上床睡觉啊？”陈菲菲拍着内侧的空位喊道。
诶？
姐姐还是睡在平时的床上，嫂子一个人去睡木板床了，唯一的区别就是，床上只剩一个枕头了，另一个枕头应该是给嫂子用了。
想想也是，姐姐和嫂子还没熟到可以睡同一张床，肯定要优先尊重客人意愿的，让客人睡得舒坦。
陈菲菲是觉得自己天天和弟弟一起睡，与平时没啥不同的。
而在张海霞眼中却是陈桥或是陈菲菲把自己的床让给了她，姐弟俩挤一起，更不过意不去了。
陈桥和姐姐今晚要共用一枕，姐姐应该会抱得比平时更紧吧？感觉脖子要受罪了，虽然爽也是真的爽。
而这便是陈菲菲想要的结果，抱弟弟睡觉正当合理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