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半个月前。
一声钟响打破了大都市卡特的安静早晨。
市集上渐渐多了些流动的身影。
一个六七岁大的穿着褐色麻布衣的的孩子，梳着娃娃头，还是看不出性别的年纪，扒拉着修道院的后门朝里看去，眼睛里满是好奇。
修道院的宿舍外，一名穿着黑色修身长袍的修女跪坐在地打扫着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地面，灰色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刻着一道道被割裂的痕迹。
她看到路面上掉落着一枚铜色的金属板，伸手拾起正待要仔细观察，一阵高亢的声音吓得她手一抖，金属板从她的手中滑落，一骨碌滚没了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修道院内的修士们一阵激灵，不由自主地望向天空，刚刚是有一群食腐鸟飞过吗？
门外的孩子也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即听到母亲呼喊自己的声音，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悄悄离开。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门处传来，几个早祷的修士一齐看向入口。
其中一位眼神好的修士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一个穿着亚麻色布衣披散着长发的女士急匆匆往院内跑来，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寻仇的恶虎，正准备把怒火倾泻到某个惹到她的倒霉鬼身上。
他身旁几个修士顿时转身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念叨我主在上保佑我。
那位眼神好的修士也急忙学同伴转过身，但是为时已晚，他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视线仿佛要射穿他的后背。
他颤巍巍回过头，一时差点吓得大叫起来。在他的眼前有一双闪着绿光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瞧，那眼神就像是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眼睛的主人露出不满的表情。
“布鲁诺，你这家伙在躲什么！”
被眼前的女孩叫出名字的布鲁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颤抖着身子说道：
“不不……不好意思，尊敬的女士，请问我们是否有在哪里见过面？很抱歉，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像您这般面容优秀的女士，如果有过一面之缘的话我想我绝不会忘记才对！”
随即他发现对方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女孩抱着手臂撇了撇嘴。
“你别把对付女孩子的那一套用来应付我，你肚子里有几根蛔虫我还不清楚？算了，说来话长！先告诉我院长他在哪？”
布鲁诺闻言瞅了眼女孩的打扮，心中有了些许迟疑。
院长的新情人？但这副打扮也不像个富家小姐，倒像是个干粗活的下人。身上穷酸的衣服也压根不合身，像是家里哥哥穿剩下的衣服直接给了妹妹，怎么看都是个乡下来的村姑。但或许院长就好这口？
想到这里，布鲁诺深吸了口气，将方才受惊的情绪吐了出去，拍了下大腿站起身来。
“主教他刚刚出门去了。”
女孩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又扯动着嘴角做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
“你现在跑出去可能还有机会追得上他。”
“喂，我说啊，”眼前突然一花，布鲁诺被迫俯下身子，他的衣服前襟被女孩抓在手中，让他呼吸一窒，努力尝试了下想挣脱开来，但是胸前的那只手却一动不动，“你当我是刚从外地来的蠢货吗？”
“——有话好说！大……大姐头！”
他看到女孩的嘴角抽动，眼睛像要冒出火来，她气得身体直发抖。
“住口蠢货！我是纯爷们！”
“嘎？”
胸前的手突然松开，布鲁诺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吃痛出声，但比起身体上的疼痛此时他心里涌起了惊涛骇浪。
我是纯爷们……爷们……们……？
他想起曾听一位朋友在妓女那听说过有些贵族老爷喜欢养漂亮的男童当下仆，有时候为了让他们长年保持女孩般美丽的外表会将他们阉*割……随着年临的增长，他们既当不成男人，也当不成女人，只能被迫当成一个玩物直到被贵族厌弃，被抛弃后悲惨地度过余生。
阉*割带来的身份认知错乱……布鲁诺偷偷看了眼女孩，或者男孩的脸，心里顿时一阵惋惜。
正因为失去才会更加强调自己认知的身份。
我主啊，请您保佑这个陷入迷途的孩子心灵不被压垮。
正当女孩因为对方怜悯的神情而捏紧拳头举起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从院内传来一声轻呼。
“赫尔阁下！请住手！”
女孩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抬起的腿。
从内院稍暗处走出一位仪态端庄的女性，即便是在宽大的修女袍下，她饱满的胸脯也能展露无虞。
布鲁诺看到女孩的脸上瞬间盛开了笑容，她朝着修女挥了挥手喊道：“玛利亚姐姐！”
女孩朝着修女飞奔过去，一下子抱住修女的细腰，脸埋进修女的胸脯间蹭了又蹭。
修女玛利亚的脸上一时染上了红晕，他听到女孩的嘴里还发出“嘻嘻嘻”的声音。
看得一旁的布鲁诺眼皮直跳，好罪恶……不，不对，是好羡慕……
玛利亚艰难地尝试推开女孩的身子，一时间呼吸凌乱了几分，好不容易让她的脸离开了胸前，眼看女孩又要像八爪鱼一样抱上来，她连忙伸手握住女孩盘在她腰间的手，将两只手带至身前。
“呼……呼……小……小赫尔，你太热情了，让我喘口气……”
玛利亚深吸了几口气，发出一声“哈——”，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带着些许嗔怪看向比她高半个头的女孩。
“小赫尔长大了，还这么爱撒娇！”
女孩委屈地耷拉下肩膀。
“可是玛利亚姐姐，我们以前一直都是这样亲密啊，为什么突然不许我这么做了。”
玛利亚刚想板起脸教训一顿女孩，又忍不住觉得对方像是只被抛弃的小猫般惹人怜爱，只好无奈开口道。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再说你也长大了，让别人看见你这么爱撒娇的样子多不好。”
“而且，你样子变化这么大，我一下子没认出来，吃了一惊。要不是大主教说你就是小赫尔，我都吃惊得不敢和你打招呼呢。”
“哪个不长眼的会看见！”女孩急得喊出声，她转头看向一旁低着头的修士们，只有布鲁诺想低头的时候一不小心跟她对上了视线，脸上顿时发烫。
他看到女孩脸上表情发狠，使劲地瞪了瞪他，对着他用手比划着抹了抹自己的脖子，看得他脖子一缩，连忙摇了摇头。
女孩臭着脸发出一声：“哼！”转过了头去。
“玛利亚姐姐你看，哪有什么人在，只有几只臭虫子，就跟街边随处可见的垃圾一样，你别把他们当做人就好啦。像我都是把他们当成路上不小心踩到的小石子。”
女孩得意地扬起下巴，玛利亚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让女孩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哪有把人贬成虫子、垃圾、石头的，你只是在欺负他们，我都看见了，小赫尔。等空下来你得和布鲁诺他们道歉，不要仗着自己是骑士就欺负平民。”
玛利亚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
好柔软的脸，居然可以捏成这样……
玛利亚只觉得女孩的脸非常神奇。她玩弄着女孩的脸，揉捏拉长，然后放手发出“啵”的一声。
“呃唔……好啦，我答应姐姐你就是了。但是在那之前，我要抗议，我觉得姐姐你也在欺负我，而且我有证据。”
女孩抓住玛利亚使坏的手说道，她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脸。
玛利亚的脸变得羞红，她试着挣了挣手腕，但还是被对方牢牢握在手里。
“好了，不跟你闹了，快放开我的手。主教吩咐我来带你过去。”
“嘻嘻，我要听完你的道歉再放开手，玛利亚姐姐~”
女孩紧紧抓着修女的手，另一只手张开手臂作势想要再次拥抱她。
玛利亚身体一僵，忍住想要躲开的念头。她在女孩抱住自己的身体之后，把嘴唇凑到女孩的耳边轻声说道：“不要在有外人的地方亲密，好么，小赫尔，我们可以私下里再像以前那样……”
她看到女孩的耳朵泛红，抖了抖。女孩压低兴奋的声音同样凑到修女的耳边说道：“那我们私下见……玛利亚姐姐。”
在看到玛利亚微红着脸点了点头之后，女孩不由得激动地一下子跳了起来。
“好耶！”
“那我们马上出发吧~嘻嘻，我是说，去主教那里。”
女孩拉着修女的手一下跑了起来，全然不顾对方惊呼，要稳重！
待女孩像暴风一样扫过修道院的走廊消失在内院之后，一旁的几个修道士终于松了口气，开始交头接耳。
“你们听到了吗，那女孩好像是那个臭名昭著的赫尔。”
“真的假的？我记得赫尔是个男孩。但我不记得他是个假小子啊。”
“八成是真的，真是看走眼了啊。那小子以前那么疯，没想到只过了几年就长成了一个前凸后翘的大姑娘！阿尔奇在上，这世道真是不可思议！”
“但她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疯！是男孩也就罢了，明明是个女孩……！就她这性格总有一天要被哪个男人给治治！”
听着同伴间对女孩的评价越来越下俗，只有布鲁诺不停地流着冷汗，听到那姑娘是赫尔的消息不亚于有人告诉他上主阿尔奇是个女孩。
赫尔他……这家伙怎么可能是个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