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们趁我昏迷时偷偷给我换了衣服？”赫尔低头伸手扯了扯身上的祭服，衣服稍稍有点偏大。这件衣服他以前经常在神父身上看到，但自己穿还是头一回，感觉蛮新鲜的。
可问题是衣服是在自己昏迷期间更换的。
而且还不知道是谁给换的衣服。
想到这里，赫尔不禁害臊起来。
如果是他还保持男身的情况下……倒是无妨。
可转变成女性之后总有种莫名的烦躁感，像是被打开了羞耻心的开关。
不愿被认识的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幅样子，不想以女性的身体生活下去。
如果深究自己的内心，大概能明白自己为什么无法接受变成女性……那个梦中的自己也好，现实的自己也罢，所见的悲惨女性有如夏季死在森林的蝉。
就像自己的养母。
赫尔至今也无法释怀过去。可尽管遭到抛弃，他也并不觉得是养母的错……至少不完全是。
对赫尔来说，女性意味着弱势，意味着任人宰割，这是他潜意识里所恐惧发生的事。
如果连自己都恐惧自己，那么精神就会无处寄放。久而久之，会变得神经紧绷，疑神疑鬼，最后怀疑自己，怀疑一切。
虽然赫尔也明白，只不过是改变了性别，只要自己的记忆在，经验还在，他就依然是那个从战场上归来的英雄。失去力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勇气。
鲜血骑士和他的使魔不过是他前进路上必须跨越的障碍。
“若必得跨过我的身体，那就举起长矛。”
赫尔口中念着颂歌。
唯有坚持不懈的战斗，才是生存下去的意义。
露西娅怀抱着一本书想要开口解释什么，赫尔抓起靠在墙边的骑士剑，向着两人说道。
“比起这个，我们快要没时间了。教会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不止通知了检察院。比起检察院，我更担心教会内部的力量，布鲁诺，你应该知道教会的动作吧？”
布鲁诺点点头。
“修士长已经遣人告知了教会高层，计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派人过来了。”
卡特作为圣会之城，光修道院的数量就有好几家，虽然教堂被安排在这间修道院内，但教会高层又在其他的修道院。
据说是从旧院长时期流传下来的奇怪关系。
因为旧院长的强势，垄断了卡特城内的教会生意，导致教会总部的不满。可尽管不满，在旧院长在位时期他们还是默许了这样的形式。
后来旧院长下位，他们就扶持了一位傀儡上台担任院长，那就是现在的卡特院长。
这位卡特院长，是卡特城内的原生贵族，生性好色，又极其虚荣，在位时期闹出过不少的笑话。
没人想到他的结局会是如此。
这位傀儡院长一死，教会肯定想要尽快掌控局面，并重新推举一位新的傀儡上任。
尽管裁决院与教会的关系几乎水火不容，但在利益面前，教会大概率会选择与裁决院合作。
裁决院的任务是抓到凶手，而教会的目的是掌控修道院。
这样一来，只要出了修道院，教会的抓捕必然会减弱不少。毕竟一个傀儡院长的死，犯不着他们大动干戈。
但裁决院不同，有许多大人物指望着这份功劳来给他们增加政治筹码，必然会施压给守城骑士团和裁决骑士。
以及最大的不稳定因素，鲜血骑士。没想到这个家伙会出现在圣会之城。裁决院的安排之快，仿佛是事先知道了修道院内部会出事，并早已做好了准备。
赫尔越思考这件事，越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当务之急，还是先摆脱自身的嫌疑。
其他的一切事，包括他对于自身变化的不适应，都可以先放在一旁。
他看向露西娅，开口说道：“你跟玛利亚修女熟，你去告知她我们这边的事，让她施以援手。”
他怕自己去见玛利亚的话又会将事情给搞砸。
露西娅双眼一瞪：“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帮你们了？”
一声“咚”响。
露西娅看着压在自己身旁墙壁上的手臂，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赫尔的身高比她高半个头，他居高临下看着修女：“你没得选择，现在我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实话告诉你，你惹到了不该惹的人，那个骑士不会放过任何与他作对的家伙。”
“你唯一的出路是协助我，我可以在平冤后力保下你。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的片面之词？”修女回看向赫尔。
“信与不信，随你。”
赫尔看出修女碧色瞳孔当中的倔强，他明白只靠言语无法说服对方。
他转过身走向修士所在的位置。
露西娅眼神闪烁了几番，终于下定了决心。
在她思索间听见两人的对话。
“布鲁诺，该不会是你给我换的衣服吧？”
“哪……怎么会，我才没对你的身体动手动脚！”
“……啊？你居然还动手动脚，看来好久不见你是忘了谁才是老大！”
“我说我才没有动手动脚！”
“可你的表情看起来很心虚啊！”
“我心虚？你现在怎么啰嗦得像个老女人！”
“我老？我看起来很老吗？明明是你太幼稚！做就做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你！……懒得理你！”
“幼稚鬼～”
露西娅手里的书不小心掉落到了地上，她默默捡起书，耳畔的声音也随之消失。
她抬起头，看见两人都瞧着她看，耳后落下一丝冷汗。
“你们关系可真好……看来我不该出现在这里。”
“不，你出现得正是时候！”
赫尔走上前来不由分说抓起她的手，露西娅被连带得身子一傾差点跌倒。
她被骑士小姐硬拽到修士身前。
布鲁诺不满地皱起眉。
“恕我直言，露西娅修女现在就是个累赘，我们应该放弃向她寻求帮助。”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露西娅修女再没用也有她的用处。”
“比如说，当诱饵？”
“我想依靠的是她的人际关系。”
露西娅眼角直跳，这两人是当她是个软柿子随便揉捏吗……好吧，她还真是。
形势比人强，该受的气一口也不会少受。
她只能在自己心底暗暗发誓等有机会一定要把两人踩在脚下狠狠出口恶气。
商量的结果确定了下来。
赫尔跟布鲁诺两人需要回到事发现场重新调查，而露西娅要在士兵的包围中偷偷向玛利亚修女传递消息。
玛利亚修女既是修道院的管理人员，又是圣职者协会的一员，有她的帮助，即便教会的执行官到来也能有缓和的余地。
距离他和玛利亚在禁闭室遇袭已有段时间，赫尔猜测玛利亚此时应该回到了教会的大厅，鲜血骑士不至于为难玛利亚。
要说为什么，玛利亚的身份着实不简单。即便是赫尔自己也不知道玛利亚的身世，只知道她直属于教会总部。
从前院长时期一直到现院长，玛利亚始终待在卡特修道院当中。
在修道院内部最有人望的，除了前院长，恐怕就属这位玛利亚修女了。
或者也可以说，自己的第二任养母。
当然，他不会承认这一点。
敢于向自己的养母发起叛逆，是他内心的桀骜。
布鲁诺激活了地面的传送圣言，三人被一阵乳白色的光芒所包裹。
片刻后，三人被传送到一个漆黑的房间。
还未等赫尔动手，布鲁诺手托着一个光团照亮了房间内部。
这里是院长室。
上午的时候他还在这个地方跟院长见了面。
赫尔内心感慨。
之后发生的事有如在梦里。
从院长室突兀离开后，他就去了……等等，赫尔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
有什么不对劲之处被他捕捉到了。
他发现自己对于去图书馆找书这一记忆很模糊，像是被裹在雾中般暧昧不清，清晰的唯有在侧馆走廊遇见露西娅修女之后的记忆。
然而这预示着什么，他还无法看清。
露西娅突然间发出一声尖叫坐倒在地，她指着窗户哆嗦着喊道:
“有……有有，有一条巨蛇盘旋在窗外！”
赫尔定睛看去，只见窗户内部映出一道横亘两侧的黑色阴影，阴影像是有生命般缓缓抬起一个三角头颅的黑影。
赫尔瞪大眼睛。
下一刻，那东西打破了窗户，直冲他们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