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赫尔正要往下走去之时,从一旁的墙壁中突然伸出一只缠满绷带的手制止了他。
有股消毒药剂的气息扑面而来。
赫尔浑身僵硬顿住,从这只手的主人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
就像是在独自遇到野外的那种凶猛野兽时所激起的寒意,这是一种来自生存本能的警觉。
好在没有从手臂的主人身上感受到敌意,否则他绝对会第一时间拔剑砍向对方。
赫尔转过头去。
从墙壁的阴影处浮现出一个身影。
——藏影术,这种特殊的术式他只在与裁决院的其他骑士聊天时有听说过。看起来与自己反转后的照明术很相似,但原理貌似不同。
关键是,教会里没有这种术式的记载,说明对方大概并不是教会的人。
是敌是友,暂且不明。
赫尔略一思索,推开了对方的手臂。对方看起来也不是真的想制止他,倒更像是希望他更多思考自己的行动。
待他行至布鲁诺身旁,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被压低得分不清性别的清冷声音。
“3,2,1……”
未等他思索这倒数意味着什么,身旁的景象却好似被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布鲁诺跌坐在地的身影也随即被雾气吞没,赫尔眼疾手快,伸手揪住他的后领,将他揪得一个趔趄。
也不知道布鲁诺哪来的力气,突然一下子挣开了他的手,疯也似的冲向被雾气笼罩的楼梯口处,消失在了迷雾当中。
赫尔瞪大眼睛,不明白对方这发的是什么疯。
瞧见身旁的雾气逐渐涌了上来,赫尔只好往楼梯上方退去,直到退出楼梯口之后,雾气才停下,不再蔓延。
这时赫尔感觉到身后站着刚刚的那个人,转身看向对方。
只看到一个全身被包裹在黑色斗篷当中的人影。
躲藏在斗篷底下之人,伸手将自己的兜帽摘下,露出一个戴着银狐面具的面容,金发垂耳,看起来像是从战乱国家流亡过来的流民的血统。生长在卡特的本地人,大多是褐发或者黑发,像他的红发以及对方的金发,血液里流淌着的,都是亡国者的血脉。
"教会刑罚机杼,代号,重机。报上你的名字,穿着神父衣服的渎职修女。"
赫尔眼神一凝,对方并没有揭下自己的面具露出真容,就像对方的代号一样,不以真面目示人,说明对方还有所防备。
不清楚教会本部对自己的信息掌握到何种程度,赫尔也打定主意。
"……露西娅。我可没听说,教会里有这么个机构,能否证明你的身份?"
“你地位低微,权限不足,自然是不知。以下犯上,本该责罚,念你无知,不予惩戒,下不为例。”面具下的声音愈加冷漠,从斗篷下掏出一件事物,轻抛向他。
赫尔接过,是一枚令牌,分量不轻,上面印着几个大字:如见教皇座下。
据他所知,只有教会的几位贵卿,有这样的令牌。当今的皇帝陛下,也有这样的一枚令牌,当然,皇帝本人是用不到,被皇帝赏赐给了自己的小女儿。持有这样的令牌,即便是在教会总部,也能畅通无阻。
至于对方手里的这枚,来自于何人,他还无法推测,大概的确出自教皇之手。
“是属下冒犯了。”
赫尔恭恭敬敬将令牌递上,对方却并不接过,他只觉眼前黑影一闪,便有一只手扣住他的咽喉。对方并不健壮的身躯爆发出极大的压迫感,单手将他稳稳提起。
还未等他作何反应,那只手携着他的身体已经重重掼向一旁的墙壁。后背与冰冷的墙体一接触,赫尔只来得及喷出一口鲜血,随即摔倒在地,手里的令牌也掉落在地上。
尽管有所准备,对方的一击还是让他的内脏受伤。
黑色的身影逼近,赫尔眼帘微垂,看向对方的脚边。
身影停下,赫尔耳边响起对方的声音。
"你或许有点本事,但在教会的精锐面前还不够看。露西娅修女,不要想着耍花招,把你今天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但凡有所隐瞒,就将你以异端罪判处。"
“咳咳……重机阁下,何故……突然出手?”赫尔装作受了重伤的样子,努力从地面爬起。
“……你毋需知道原因。”对方的声音毫无情绪波动。
想来这位刑罚机枢的重机阁下,平日里也是喜怒无常,先前说不责罚,一转眼就当忘了,与这样的人该如何相处。
“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是阁下想知道的,我都会一五一十告诉阁下。”
“你们两人应该看见那幅惨状了,是否对形成这幅景象的原因有所了解?”
“这……确实不知。”
“你们在闯入这片区域之前待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我们遵循格莱利执事的吩咐,俱是待在主殿当中,后来格莱利执事让我们当中几人待在二楼,我也跟着来到了二楼。”
“格莱利执事让你们待在二楼,是为的何事?”
“……属下不知。”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在说谎,在隐瞒着什么?”
“并无隐瞒,阁下。”
“你与那位修士,是否在二楼偷情?所以对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绝对没有!”
赫尔冷汗直冒,举手向天发誓。
“看来你还有所隐瞒,但很快你就会发现,你所隐瞒的事或许会要了你的命。”
黑影俯身拾起地上的令牌,赫尔绷紧身体。
“……为何你会穿着神父的衣服?”
突如其来的怪问。
“……因为属下原来的衣服,不小心弄坏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让赫尔觉得这样下去怕是越解释越解释不清了。
抬眼只能看到眼前似在作笑的狐狸面具。
楼梯口的浓雾从刚才起就不停沸腾翻滚,像是要冲破楼梯口而出。那与其说是浓雾,不如说是一处结界入口,现在又有要扩张的态势。
如今的教堂处在异域当中,已不再只是个形容词。
走道里,黑袍人戴上兜帽,再度将自己隐藏在斗篷之下,片刻间,消去了身影。
赫尔只能从刚刚黑袍人所站之地残留的咒力痕迹判断出黑袍人往走廊深处而去了,但具体踪迹已无从辨认。
就在他也准备动身之时,浓雾却像是嗅到鲜血的野兽般扑了上来。
……是残留的咒力,该死!
赫尔瞬间明白了其中的隐秘,但也无从闪躲,被浓雾包裹其中。很快赫尔就发现这浓雾其实是由那植物产生的孢子所集合而成,这庞大的孢子群是怎么产生的?
或许那地上的尸体就是它们的温床。在没有生物靠近的时候,它们潜伏在尸体上汲取营养,一旦有生物靠近,它们就会重新活跃起来。
咒力大概也是它们喜欢的食物,念及此处,赫尔不敢再怠慢,刚刚布鲁诺的表现也证明了这些孢子同样具有致幻的功能。
他将手上的一个戒指摘下,戒指里的圣力全面爆发加持到一个照明术之中,将照明术固定到戒指之上,赫尔将戒指抛向楼梯口。
他身边的浓雾果然追着戒指而去。赫尔全身脱力半跪下来,这才发觉嘴唇上方有两道细流顺着嘴唇而下。他伸手一抹,还未等查看,便觉得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往后倒去。
不知过了多久,赫尔从昏迷中醒来。
他晃晃脑袋只觉得头疼欲裂,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醒了,布鲁诺修士,我就说,这招有用!”
“这……你太胡来了,露西娅修女!”
赫尔一下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