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两人，一个被枝条拖走不知死活，一个冲下楼梯不知所踪，现在却像没事人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赫尔心中突然冒出一股无名怒火。没想到反应迅速也还是中招了，都怪那个黑袍人事先不打声招呼。
现在情形未知，他索性发起狠来，转身将露西娅按倒在地上。
可是这个幻觉太过真实了，就连身下露西娅的触感都那么真实，她的身材原本就看着很好，现在真的上手更觉得异常软腻。
露西娅口中大喊，“救命，吃人了！”“她终于还是疯了！”
赫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打破这个幻觉。
布鲁诺干脆捂住脸转到一旁去不看她们，可那耳朵却分明往这边靠过来。
“如果你们想做那种隐私的事，现在恐怕不是时候。”从角落走出一个身影。
赫尔警觉起身，他这才发觉有第三个人。
那人从阴影下露出一张戴着金蔷薇面具的面容，有着一头及肩的银发，看起来是位三十来岁的女性。
赫尔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这人是谁？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幻觉当中。
“4月11日凌晨四点，你还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吗？”
赫尔皱起眉头，4月11日，就是他出发来修道院的那一天，他是在早上8点出的门，那凌晨四点，他应该还在宿舍的床上。
对方为何要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不对哦，4月11日你已经在修道院的宿舍住了两天，你是在4月9日到的修道院。期间不知为何你返回了一趟裁决院，你是否还有印象？”
对方到底在说什么？这与自己的记忆不符。
怎……怎么……回事？
赫尔只觉得大脑里的思考渐渐停止了下来。他像是枯木般……定住了。
直到对方取出一枚戒指，刻着蔷薇的银色戒指，赫尔直盯着这枚银戒，越瞧越觉得眼熟。
那股莫名的熟悉感，让他像是被电流给击中了一般，汗毛竖起。
他回想起了一些因为无用而被遗忘的记忆碎片。
但他想不明白为何会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场合看见相同的事物，这当中缺少了关键性的经过。
一边是在帝都的报纸之上，一边是在神父的死亡现场。
一个画像，一个实物。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对方的身份又是？
“‘曙光’报社顾问，弥赛尔。”
那人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让赫尔觉得有些意外的面容。然而下一刻，赫尔手中的长剑洞穿了对方的胸膛，他直愣愣得看着对方的伤口，直到又开始头疼欲裂。
在身后两人的惊呼声中，赫尔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
当赫尔睁开眼睛，他是在一张硬木板床上醒来的。
入眼满是眼熟的事物，但这却是他打从心底里厌恶的环境。他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修士宿舍。
人们常把英雄比喻成无所不能的人，却不愿去想英雄在成为英雄之前，需要忍受比常人更多的苦难。
赫尔自嘲地笑了。如果连区区厌恶感都无法忍受，他又怎么能忍受在一个无法得到认同的地方做着一件自己并不擅长的工作。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赫尔从床上站起，拉开窗帘，沐浴在阳光中，将身上的灰尘抖落。他像是落水的小狗般，甩动自己的上半身，空气中的细微尘埃也在风的作用下忽起忽落。
等到浑身都出了一层细汗之后，他才将身上的衣服尽数脱下，赤身裸体进了洗漱间，从水桶里舀起一勺水淋在自己的身上。
他从挂在墙上的不太透亮的铜镜当中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水珠挂在山峦突起处，随着有规律的震颤而滑落，顺着低谷隐没入芳草地。
又一勺凉水浸身，赫尔抬手抚上山峰，短暂的凉意过后，却有丝丝火绒在身体里面诞生。
男性也好，女性也罢，都不过是造物主让个人来到这个世上感受世界的一种方式。假如说有人能够跨越性别的束缚，那祂是否更加接近造物主想要创造的完美生物呢。
赫尔第一次正视起了自己的转变，无论是从生理上，还是从心理上。他像是与一个老朋友交谈一般，与自己的身体进行了一场对话。
双方暂时达成了和解。
赫尔将头抵在铜镜上，一头红发像是鲜花般散落在肩，他浑身脱力，双手用力撑住木台。
等到暗潮褪去，他挤干毛巾搽去身上的水渍，回到房间拿起玛利亚修女给他准备的新衣。
玛利亚作为修道院的外交官，除了那身常穿的黑色长袍以外，自然也有一些常服。
像是赫尔手上的这件白色的边缘镂空长裙。
赫尔看了半晌，长叹一口气，选择将长裙放下，换上平日里穿的短衫。又觉得不太合适，脱下短衫，用一块长布将胸口裹了几圈，这才重新穿上短衫。
待短衫，短裤，马甲一一穿戴好之后，赫尔看着镜中的自己，说道：
“欢迎回来，赫尔骑士。”
锋锐的气息划过镜面，将它一分为二，连带着它身后的墙壁，如同豆腐般被切开。
赫尔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是用他记忆里的东西来填充幻觉，那就让这幻觉里的一切变得不像记忆当中的样子。
剑气像是流水般划过一堵堵墙面，整栋宿舍在巨响中轰然倒塌。
倒塌的宿舍里没有任何人的气息，这也是当然的，他回来的那一晚没有见到过其他修士。如果用他记忆中更早时候的那些修士来填充这个幻觉，只会引起不必要的失误。
这也让他更加确信幻觉的背后有操纵者存在。
如果从他所处的这个幻觉当中，找到一个，不存在于他原本的记忆却又处处存在的人，那目标就又一小子缩小了许多。
不如说，对方已经将自己给彻底暴露了。
无论是示弱还是被掳走全都是假象。
乌云蔽日。
但谁说清晨就没有烈阳高照？
一股热浪从赫尔的身上爆发开来，熊熊烈焰仿佛要把一切污浊给燃烧殆尽，冲天的火光全都朝着一个地方袭去。
修道院的宿舍外，一名穿着白黑相间长袍的修女，将一枚金属板捻在手指间高高举起。
然后，仿佛不可置信般地转头看向那袭来的火浪。
一声闷响，修女被扫飞了数十米之远，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本该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可是赫尔却瞧见修女的身体以一个诡异的姿态重新站了起来。从她粘在地上的血液肉泥当中，钻出了一个个黑色的小人，这些小人逐渐变化成他记忆里一些修士的模样。
这些由小人变化成的修士们全都露出一脸惧怕的表情。
“露西娅修女……不，本就没有露西娅这个人，你到底是谁！”
却听见修女由喃喃自语到尖叫：
“我……我是……啊……啊啊啊！你！你该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