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又是一声碰撞导致的闷响，茶杯被打翻在地，掌盘也倒扣在地上，压垮了千层酥，碾碎了欧培拉。
红茶快速在修女小姐纯白色的修道服上蔓延，落在腹部的茶水浸湿了轻薄的布料，以至于她竖向的肚脐都暴露出来。
对于女性而言这是展示优雅健美的身躯，对于男性而言这叫暴露，是不检点。
周围的宾客都立刻围了过来，一时之间异常混乱，喀戎尽力遣散看热闹的人群，却略显艰难。
亚辛倒在长桌一侧，后脑勺磕碰到了桌面，致使拼接而成的长桌发生了偏移，桌腿在地面滑动，发出刺耳的悲鸣。
冷掉的汤羹倒在他的后颈，精致的肉块坠落地面，而亚辛的怀中，则是一位比他略高一点的修女。
亚辛对修女总是亲切的，不论是洛斯里孤儿院那些和蔼可亲的老修女，还是这个边陲小镇上的修女，他一直都很敬仰的。
可能这就是一位被孤儿院抚养长大的孤儿的本性，对于修道院和圣殿总是向往和热衷的。
因而，他抢在那位被卷入纷乱的修女倒下之前，试图扶正这位比自己略高三四英寸的女性，却不料反而成为了肉垫。
亚辛的双手揽着对方盈盈一握的腰枝，大腿上满是她股间的柔软，而亚麻色长发带来的香气竟让亚辛多少有些沉沦。
“F***！”
亚辛清楚地听见了一声相当不雅的咒骂。
不过声音不大，看周围人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发觉。
“呃……呀？！”
而在意识到周围有人之后，修女小姐慌张地发出受到惊吓的娇嗔，紧接着，她被从自己的怀中给拉起，跌入了高大的喀戎怀中。
亚辛倒在地上，以一种由下而上的视线去观察周遭的一切。
“圣女大人？您没事吧？”
喀戎的语气沉重，上下打量了一番圣女的身体，确保没有明显的外伤之后，恶狠狠地瞪向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萨拉一边抓着自己的右手，一边僵硬地摇着头，同时还退后了几步。
贝儿蜷缩在薇薇安和萨拉的中间，躲在她们的身后，似乎是认为这和自己无关。
但是很不巧，艾里妮主教也被纷乱和尖叫吸引而来，她寻找圣女已久，穿过人群站在亚辛的正对面——
她那黑色轻纱眼罩下辨不明怒色，只是快速来到了萨拉的面前，同时高高地抬起手，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啪！”
“无礼之徒！”
清脆的响声伴随着艾里妮主教的斥责，萨拉的嘴角冒出鲜血，紧接着立刻跪倒在地，俯伏下来磕头认错。
而在这纷乱中最后出场的便是卡洛琳女爵，她的面色紧张，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站在圣女的身侧，眼角的余光偷瞄了一眼亚辛，皱了皱眉，然后又看向了喀戎，最后才是看向圣女——
“您没事吧？需不需要让军医为您诊断一下？”
迟来的关心让圣女颇为难堪，但是她依旧用社交辞令来回应女爵：
“欸？不不不，不用啦，多大点事……倒是这位男佣他——”
圣女小姐背对着亚辛，以至于亚辛无法看清楚她的脸，更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但是她想到的是自己，亚辛便觉得温暖和感激，真不愧是圣女大人。
再然后，亚辛逐渐发觉自己听不清周遭的声音，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最后，他看向了薇薇安的方向，正巧和她四目相接。
和周围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只有她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自己——
她紧锁的眉头以及苍白的嘴唇无不倾诉着她的现状，而她试图扑向地上的亚辛，却被喀戎一掌拦下。
薇薇安无法突破这位身高六英尺的骑士，她只能叫嚷着些什么，却被狠狠地推了回去。
紧接着，两位手持长矛的骑士冲了过来。
薇薇安在慌乱当中试图对骑士动武，然后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只能瘫软在地上望着亚辛这边发呆。
她很着急。
但她终究是变得软弱了。
亚辛回想起在孤儿院被人欺负的时候，薇薇安总要冲过来给他出头的事情。
那时候的薇薇安哪怕是手上没有武器，也敢和大她几岁的女人较量。
拳打脚踢不在话下，啃咬撕扯也是拿手好戏。
而不论是两个人一起挨打还是两个人一起享受胜利的果实，亚辛总是会为她做一个花冠。
若是胜了，那便是褒奖，若是败了，那便是安慰。
然后两人就会在孤儿院二楼的窗户旁，紧紧挨在一起，看着那些狼狈逃走的人们的背影。
彼时的薇薇安勇敢阳光，明明和自己同样都是丧失了双亲的人，却给他一种向前的动力，所以他才愿意为了她忍受这世间所有的不公不义。
她和他曾经钦定过彼此，认为对方是这个世界上仅有一人的，和自己相称的存在。
亚辛温和的处事态度，委婉含蓄的言辞让薇薇安觉得安心，而幼时薇薇安的阳光和坚毅则是让他颇为憧憬。
但是自从离开了洛斯里，薇薇安就变了。
她开始处处碰壁，时常因为社会阅历不足而导致被人坑害，所幸她的运气不错，这才多此脱险。
她总要频繁吃亏，有时候早出晚归只为了一枚铜币，只能买来一块干瘪的面包和亚辛共享。
她变得谨小慎微，担心因为自己的一步错棋导致满盘皆输，她开始没有了容错，不敢大胆地迈步，生怕会让自己和亚辛吃不上饭。
她总是说她绝对会让亚辛幸福，然后忍着疲倦和不安再次出门去。
比起可以大赚一笔的高风险买卖，她更倾向于选择风险小，收益少的稳妥行当，她在这五年内吃了太多的亏，最后终于换来了越来越多的财富。
她变得越来越富足，却越来越胆小。
她是如此地接近让亚辛幸福的目的，却又在萨拉的到来之后变得疏远了。
仔细想一下倒也是，薇薇安不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也不愿意反抗萨拉，可能就是因为她逃过一次，却没逃掉吧。
她已经没有再逃走一次的成本了，因为这一次就连亚辛都不在她的身侧。
脑海中思索的最后的事情便是这些，此后，亚辛便在喧闹当中断了片。
真意外，看着面目狰狞的薇薇安，亚辛居然不觉得痛快，但是不可置否的是——亚辛觉得心情都觉得畅快了不少。
啊，多么美好的一夜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