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聊吧……”
亚辛指了指身侧的草垛，示意这位曾经同床共枕过的女性坐在自己的身边。
薇薇安稍稍有些错愕，左右观察了一下四周，确保四下无人之后，才向前迈出一步，朝着亚辛手指着的草垛走去。
只是她没有直接坐下。
因为这块草垛被放置在仓库外，和亚辛之间还有一段距离。
甚至可以说，亚辛是在狭窄的过道里面，而她是在敞亮的仓库门口。
自己一个人能够晒到太阳什么的——她不允许。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依照亚辛的指示坐下的话，她反而会有一种侥幸的感觉——
她会变得更加讨厌试图逃避的自己。
薇薇安·瓦伦汀所渴求的，不是亚辛完完全全的原谅，当然也可以擅自曲解为这是一种自我安慰，一种通过寻求别人的原谅来使得自己获得释怀的自我安慰。
她不否认自己的确有这种想法。
但是既然现在，亚辛给了她一个机会，没有逃走，没有反抗，给了她一个可以好好说话的机会的话，那么薇薇安就绝对不可能放过。
但是单纯地坐下和他聊天，单纯地不去看他的脸又或者是不被他注视着是不行的。
她希望两人心平气和的对谈的这个机会，应该是彼此之间都可以开诚布公的，而不是看不见对方，然后可以减少一点愧疚感——
至少对于薇薇安而言是这样的。
因为现在按照亚辛的吩咐坐下，就会看不见他的脸，甚至不用陪他一起坐在阴暗狭窄的角落里，对于现在的薇薇安而言，是相当轻松的——
因为自己害怕那种地方，因为他的过分体贴，所以反倒成了自己可以轻松点的借口。
可是她不愿意，自己是自己有错在先，又怎么能够高高在上的接受来自亚辛的这份体贴呢？
她清楚自己是个很别扭的人，但亚辛是唯一一个接受了这份别扭的人。
至少，她觉得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轻松。
也因此，薇薇安弯下腰，双手抱起草垛，底面的些许泥土的残渣脱落，甚至有一点直接抹在了她的身上。
但是她并不在乎，反倒是抓着这个草垛朝里走，亚辛见状，默默地收回了双腿，蜷缩起来，同时侧向右边。
他看着薇薇安小心翼翼地走过自己的身边，双手抬高了草垛以防止刮蹭到亚辛，甚至走进去的时候还紧紧地贴合着另一边的墙壁。
拜此所赐，她身上的这件衣服刮蹭在墙壁上，右手的衣袖这边变得脏兮兮的。
而她一直都是紧咬着牙关，紧皱着眉头完成这些动作的。
原因倒也简单，当她踏进来的一瞬间，便有一种恶心且反胃的感觉满上了心头，同时，她觉得自己的手心发凉，四肢正在逐渐失去触觉。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曾后悔自己钻进来的这一选择。
她咬咬牙，干脆就将草垛放在了亚辛的身侧，只是，当她弯下腰放置的时候，却发现地上原本就有一块方形的草垛的痕迹。
就像是之前这个位置就已经放置过一个草垛的样子。
她有点儿好奇，稍微将自己手中的草垛凑了过去，才发现大小正合适。
这说明这个位置本来就是放着这个草垛的，而且这两个草垛都被人坐过，否则的话是不可能将这一块的草地给压实了的。
也因此，薇薇安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有种“亚辛会来到这里，是因为这里曾经有人和他独处”的想法。
而且从这个草垛压在地上的位置判断，亚辛的草垛基本上没有动过，说明亚辛平时就坐在那个地方，而这个草垛则是相当靠近亚辛的身体。
就单纯从她目测的位置来看，只要坐下的话两个人的大腿就毫无疑问地只有一点点的距离，只要其中一方愿意，就几乎能够挨上去！
亚辛难不成又被什么很变态的人缠上了？！
变态贵族领主、变态贞洁主教以及一个未曾谋面的变态教会修女？！
亚辛该不会在这种地方都被玷——
不行！不要猜忌！这和你无关！薇薇安！这和你无关！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
她摇头的力度很大，以至于亚辛都有些害怕，毕竟头发都快甩到他的脸上了——
他依旧记得小时候在洛斯里，在孤儿院边上的河边，他和薇薇安一起去玩水的时候，湿了头发的薇薇安曾经使出一招甩头发的攻击，给亚辛的脸都扇红了……
“你在笑什么？”
“啊？”
沉思当中的亚辛被薇薇安的一声轻微的询问所打断，抬起头，面前正巧就是薇薇安的脸，她依旧没有坐下。
亚辛眨了眨眼，望着那淡蓝色长发下的憔悴的俏脸，一时之间有些错愕——
我刚才笑了？
为什么？
怎么会？
而薇薇安也在这个时候坐下，但是她很识相，没有将草垛放在某个人使用过的位置，而是拉开了距离。
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能够恬不知耻地坐在最靠近亚辛的身边的那个人了。
“你不想说也可以的……我也知道你很讨厌我，所以哪怕你不说，我也可以接受……”
坐下之后，薇薇安一边平复自己的心情，一边十分痛苦地低声道。
她觉得周围的气压很低，很闷热，让她有些眩晕和反胃，所以薇薇安低下头，额前碎发慢慢垂下，暴露在她的视线当中的，只有亚辛的鞋子和裤脚。
但是这也足够了，足够她和亚辛说上话了。
亚辛闻言，望向了这个坐在自己身边不远处，主动将自己暴露在自己的视线和闭塞阴暗环境中的女人。
“刚才你摇头试图清醒的时候，我想起来了小时候咱俩在河边玩水的时候——”
“欸？”
薇薇安忽然抬起头，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见的内容。
“我笑是因为想起来那时候你甩头发，湿漉漉的头发朝我脸上走，给我打得生疼——”
听见亚辛主动谈及自己的事情，并且还把两人的回忆说出来的一瞬间，薇薇安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来发自肺腑的笑容。
她没想到亚辛会主动提及往事，并且还因为这件事情露出了笑容，她觉得这是个相当好的契机，是自己可以和亚辛好好地解释，说不定还能重归于好的迹象——
直到她看见亚辛苦笑着补充了一句：
“可惜都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