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0年7月21日夜,解衣难眠,海月当天,心思躁动,郁闷起行,念无与共忧者,遂在船舱二层寻蚌精,蚌精亦未寝,相与步于甲板。
甲板光洁干净,杂物不见踪影,唯有躺椅两张。
“你TM就是闲着,我靠了,我难得一天不想晒月亮,好不容易在被窝里睡出感觉了,你给我拉出来,看月亮?”
韶府不只是嘴上叫着,接受了仙国文化浸染的她,知道该怎么骂人才过瘾,知道不好对魔女说什么坏话,就在心中问候了天杉羽谷祖宗十八代,脸上只维持着气恼。
也明白这大半夜地把别人叫醒来上甲板看月亮的行为不太正常,可天山羽谷她就是郁闷啊。
和苏白苏玄是没的说的,香菇也是,她们都是苏梦琪的仆从,她要和她们说自己心里的郁闷,只怕会更难。
韶府就不一样了,名义上算是苏梦琪的仆从,实际上就是个同行的船员,还是船上的大副,这船上能夜谈的,就她了。
“我想不明白啊…”
她长叹了口气,见她这般表现,韶府的怒意稍稍退去。
“怎么,遇上烦心事了?找我开导,我也开导个不明白啊,我年纪,好像也没你大吧?”
既然月光正盛,韶府干脆晒起月亮,舒展了身体,收敛了躁意。
见她微微泛光,羽谷也在躺椅上躺平,看着悠悠天色,心中想着的却是今晚苏梦琪与水蓝儿共处一室,共枕而眠。
住在苏梦琪隔壁的她,于前两日成功打通了墙壁后,只要清醒,就无时无刻不在偷窥她的这心上人,自然知道她房里留了人。
监视,监视。
视奸,视奸。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活得是这么猥琐,这么憋屈。
在房间那头发生点什么之前,她就先离开这了,生怕自己的呜咽,惊扰了相拥而眠的两人。
可这种想法越是强烈,羽谷就越觉得自己可悲。
就像是一条丧家犬。
不,不对,丧家犬至少还被爱过,她一直在流浪,连丧家犬都算不上。
“你说这世上,怎么不如意的事情,就这么多呢。”
看着那轮月,想着如月般皎洁的那人,羽谷只觉得,这世界不如早点毁灭。
“要是能处处如意,这世界还就真没意思。”
韶府算是个粗人,啊不,粗蚌。
她是说不来,也向来不屑于说那些高雅的,上了厅堂的深奥话,她就晓得些个能懂明白的俗理。
毕竟长期俗事接触惯了,自然觉得,一切都和俗脱不了干系。
“哦?你这话倒还是有点意思,详细说说呗。”
本来羽谷是不指望蚌嘴里能吐出珍珠来的,这肚里没墨水的海妖,她光是看到的第一眼,就能确定,黎伊韶府,是一位无比纯真的姑娘。
有着一种未开化的自然美。
结果今天海蚌不喷水,还真产珍珠了?
也是稀罕。
不管对不对,她也得好好听听才行。
侧过身,一手撑住脑袋,看着微微发光的韶府,她多了几分耐心。
“我不明白你究竟是对什么事不如意,但是我认得一个理。”
韶府正色道,“不如意的,都是法则给来的考验,你想要的东西越贵,想要做的事越大,这考验啊就越难,花的时间也就越多。”
这话没毛病。
就是听的多了,没什么意思。
羽谷刚起的精神蔫了,就准备躺回去,结果韶府话没说完,继续道:
“这其实也算是一种奖励吧。”
这话一出,羽谷看向韶府的目光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怎么听上去,像是什么受虐狂人呢。
“你不觉得这道理很不对劲吗?”
她不太认可这种看法,苦中作乐的见多了,头一次见把吃苦当奖励的。
太罕见了吧。
“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韶府却觉得自己说的话已经是蚌生至理了,她正了正脸色,神情肃然,第一次见到她这表情的羽谷,即使心里觉得她有毛病,态度也不免端正起来。
“请说。”
躺椅此刻仿佛变成了跪垫,放了果汁和饼干的小圆桌似乎成了茶几,在月下的两人,就像是辩经的大儒,神色肃穆。
这是一场史诗级的对话。
一个受虐倾向的海蚌,与一个舔而不得还傲娇的魔女的对话。
若是情场高手见状,不由得要担心,这俩能得出何种贵物的结论。
“人为什么要向前进,为什么要去追求?这个问题,你想过吗?”
喝了口果汁,韶府便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只要不是缺点心眼,或者是心无斗志的人,都会想过。”
羽谷当然想过,她一切的前进方向与动力,归根到底就是为了苏梦琪这个人,为了和她在一起,为了这根木头开花,看出来自己对她的感情,又不想自己成为普通的那种爱恋她的对象。
她要成为苏梦琪心中最特殊的那个。
但她现在很迷茫,她真的能做到吗?
“这就对了,太对了啊,”韶府说着,又是喝了口果汁,“所以只要想这样,就要弄明白去追求那些的原因,不然就会弄丢方向。”
“那你说个明白,让我听听你的见解。”
韶府不把那所谓的奖励说明白,羽谷是不打算放过这只蚌了。
“你说,向前进,就真是单纯为了得到那目标吗?”
“这…”
难道不是吗?
羽谷倒是不明白了。
“非也,非也~”韶府摇了摇手指,一脸高深莫测,“人和魔物为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因为,魔物吃食物,是为了活着,可人吃饭,往往不单纯是为了活着。”
一语点醒梦中人。
羽谷不是笨蛋,韶府这话一说,她就悟了。
“你的意思是,这过程,这最后得到的情绪价值也格外重要,对吧?”
可不就是这个理吗?
如果苏梦琪突然喜欢上她,对她投怀送抱,那她会满意吗?
不会的,绝对不会。
她要甜蜜的恋爱,她要长久且特殊的爱情,她要自己争取来的爱。
那她抱怨什么,迷茫什么。
这不就是她应得的吗?
韶府还在继续说着:“所谓日久生情,所谓那个什么,算了,想不起来,人就是贱皮子,要真一帆风顺了,反而还会不爽起来,辛辛苦苦地努力得到的,总比免费得来的爽,得来的安心。”
说完,她还看了羽谷一眼,见她已然是一副大彻大悟地表现,得意地勾起嘴角。
“你真是个天才!”
这是韶府第一次得到一位魔女的夸奖,她很开心。
也是在这月色下,韶府和羽谷正式结拜,成为了一对月下姐妹。
而另一边的房间中,抱着水蓝色的苏梦琪,总算是逐渐被睡意夺去了躁动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