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幕笼罩着温特尔河，淡淡的雾气自河中央升起，搅成一个个回旋，缓缓逸散开来。皎洁的月光洒下，似在黑暗的城市中留下一片雪白的细沙。一艘小舟在河上静卧，其上矗立着一道人影，头戴斗笠，在缓缓地抽着烟，吞云吐雾。他不时向岸上张望，似在等候夜半过河的客人。
魔力灯一排一排地静立在河边，柔和的灯光牵扶着月的白纱，赋予的河水一片琉璃般的鳞甲。寒风拂过水面，拉起柳树的枝条，在这深夜中起舞。两道剪影在河岸慢慢走过，一高一矮。这自然是露易丝与查理了。查理一只手拉着露易丝，另一只手摩梭着剑柄，别在腰上的索尔特琴随着查理的步伐起起伏伏。
“真漂亮啊。”露易丝的脸上露出神往的表情，天蓝的眼眸似在散发着光亮。
“夕阳或者日出时，整条河都是红色的，十分鲜艳，那时候更好看。”查理对露易丝说道，“以往有空，我就会陪着妻子和女儿来这里看日出。”
“那你一定很爱你的妻子和女儿，她们真幸福。”露易丝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羡慕。她侧过脑袋，看了看查理的侧脸。
查理没有多言，只是摇了摇头。不久，似察觉到了露易丝的注视，查理偏过头来看向露易丝，问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没什么。”露易丝慌忙低下头，接着，她注意到了一把长条状的金属物件，指着它，眼中露出一丝好奇，“这是什么啊？”那东西是并排圆柱状的，一端中空，另一端则是由一段木头将两条圆柱合一，略有弯曲，似还有一段回环。其上布满了锈痕，弯曲部位上似有一枚徽章，但也已经磨损看不清了。
查理看了看她指着的东西：“这是塞拉斯枪，算是老团长留给我的礼物了。有两个枪口，其中一个负责发出具有杀伤力的子弹；另一个枪口则是装信号弹的，遇见危险就朝天上打一发，里面储存的魔力会随着扳机的扣动引流至琉璃金的刻印中并转化为动能，推动一块同样刻有纹路的琉璃金击发出来。不过这枚琉璃金上刻印的是能够释放出光亮的纹路，以此充当信号。”
查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侧脸，似在回忆什么。“因为某件事后，我的信号枪里永远都会有颗信号弹，包括现在。我希望我永远也不会遇见再用到它的一天。”
“真好看的一把枪，可是为什么你不把这些锈迹弄干净呢？”露易丝只在书上看见过枪，枪在这里可是个稀罕物，听说人们对于自己的枪都是保养有加，可到了查理这里却是锈迹斑斑。
“算是纪念吧，或者说是警示。能用就行了。”
“好吧，随你。”既然不是自己的枪，露易丝也没多说什么，更何况她对于配枪也没有实际上的概念。
她收回目光，转而投向远处，雾气中隐约有灯光映射——那是一个码头。“我们去那里看看吧。”她指了指那昏暗的码头。
查理顺着她的手望了过去，隐约能看见那边人头攒动，大致猜到了那边正在干什么，于是皱了皱眉头，对露易丝说：“那边似乎是在举办拳击比赛，太乱了，你还是别去了。”
“呃嗯~”露易丝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就在远处看看嘛。”
查理思索一番后，缓缓点头道：“只在远处看一会吧。”
“好！”露易丝闻言，蹦蹦跳跳地拉着查理向前走去。
踩上潮湿的木板，淡淡的霉味弥漫于空气中，码头昏暗的灯光刺破雾气射出，使得露易丝能勉强看到杂乱的人影。
“好多人啊，那两个人是在比赛拳击吗？那个人浑身都是伤啊，他不怕死吗？”露易丝露出好奇的神色。
“这种地下举办的比赛，没有规矩，没有人道主义，只有胜利。来参加比赛的大多是没钱的流浪汉，偶尔会有经验老道的冒险家——但他们肯定不会和流浪汉一个比赛——面对一些对手时，打不过，却又不愿意认输，不愿意放弃胜者的奖金，只能被打成这样。”
“没钱？怎么会没钱呢？他们可以找父母要钱啊。”露易丝天真道。
查理深深地看了露易丝一眼，摸了摸她的头：“你出身贵族，从小生活富足，自然不明白底层百姓的苦难。但刚刚那句话以后别再说了。”
“为什么呢？不找父母要钱，也可以自己赚钱啊。”露易丝不解。
“这些流浪汉，大多出生在贫民窟，没受过什么教育，从小干的都是偷摸抢盗的事情。长大后，没有一门本事，除了干点体力活，几乎没有谋生的手段。但温特尔厄这么大，流浪汉这么多，需要苦力的工作却只有那么多，供不应求。剩下的人，为了活下去，还能做些什么呢？来这里参加比赛的流浪汉都已经是还有些尊严、有些底线的人了。大多数没工作的流浪汉只会选择去偷，去抢。”
“教会不是有组织过救济所吗？他们可以去那里啊。”露易丝反驳道，她对于世界总是幻想美好的。
“每个救济所的位置都是有限的。这个世道，流浪汉是救济不尽的。”查理叹了口气，再次摸了摸露易丝的头，梳理着她金色的秀发，“等你长大后，就会明白了——这个世界，是灰暗的，大多数的人生，都是充满苦涩的。”
露易丝看着查理，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眼底的疑惑还是没有逃过查理的眼睛。终究还是个孩子啊，查理在心里感慨。
他远眺码头上惨烈的比赛现场，其中一人已经被打昏倒地，浑身都是血，另一个人兴奋地跳起，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可能因为他为自己或者自己的家庭赚得了接下来几天甚至一周赖以生存的金钱——可能也不过几百苏尔，但也弥足珍贵。
周围的人群也爆发出一阵欢呼，不过这只是部分人的狂欢，而另一部分人，则是垂头丧气，朝着那倒地的身影咒骂，吐口水，接着愤愤地离开了。
可随着一声声锣响，以及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的吆喝，众人停止了喧闹，部分起身离去的看客——或者说赌客，又坐回了看台。
两个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的人走上了一个由木头搭建的简易擂台。因为终日水汽的侵蚀，木头已经有了些许腐蚀，人走过后，会发出一阵阵的吱嘎响。
伴随着两人的上台，赌客们又掀起了一阵阵喧嚣，那个充当主持人的壮汉分别介绍着二人。待介绍完毕，赌局收盘，二人也开始了缠斗。一场生死的战斗，一场金钱的赌局，又一次开始了。
收回目光，查理对露易丝说道：“没什么看头，小孩子少看点这些东西。”
虽然露易丝对于这些十分好奇，但对于这种见血的打斗也是有些反感的。于是她点了点头：“好吧，去其他地方看看。”
可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她总是不自觉地看向那个简易的，腐朽的木擂台上，抛洒热血却又丢弃人性的比赛。
“好了，别看了，走了。”查理伸手遮住露易丝的视线，另一只手拉起露易丝的手，沿着河向另一边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