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陛下，梅西耶公爵求见。”士兵的通报声在宽广的大殿前激起轻微的回响。
王座上的老者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士兵，狭长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涟漪。“让他进来吧。“
沉重的鎏金大门缓缓开启，亚瑟·梅西耶的身影出现在长廊尽头。他的黑色披风上还沾着温特尔厄的晨露，靴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尤如战鼓。
老国王奥古斯都七世微微前倾身子："亚瑟，你总是选择最不恰当的时间来访。"他的声音像是磨砂纸擦过金属，"上次是午夜，这次是清晨。"
“陛下！“亚瑟的声音依旧如钢铁般坚毅，但跪拜在地上的身体却在微微颤抖，”露易丝她才十岁。“
奥古斯都缓慢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镶嵌着翡翠的权杖在指间转动。
“至少，至少，等她成年后……”
“13年。”仿佛金属打磨完毕，老国王的声音宛如洪钟，“斯贝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再等了。”
“但……”
“祸心的聚集更加频繁了。”老国王的话语仿佛重锤，让亚瑟再也说不出话来。
“明年就让她进入圣·约旦就读吧。”老国王瞥了一眼低头看向地上的亚瑟，“这样没什么意见了吧？”
亚瑟抬头直视着奥古斯都毫无波澜的眼睛，刚想答应，突然想到了斯贝最后的忠告。他想了想，斟酌地开口道：“琳·安娜可以吗？那是艾琳的母校。”
老国王的眼底泛起一丝涟漪，他抬头看向了大殿之外。凝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待到亚瑟走出殿外，才长舒一口气，在心里咀嚼着这个让他的家人无比痛苦的名词。
“莹眼……”
露易丝回味着梦里艾琳告知的名词，这是她第一次知道母亲留给她的遗物的名字。
她缓缓地从床上坐起，被汗水浸湿的。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露易丝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见过如此明媚的太阳了。
露易丝坐在梳妆台前，指尖轻轻抚过胸前的宝石。阳光透过窗棂，在莹眼表面流转出奇异的光晕，那些深埋在晶体内部的蓝色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
"莹眼……"她再次重复这个名字，感觉宝石在掌心微微发烫，似乎在与她的心跳共鸣。
门外传来轻叩，莎拉端着银制餐盘走进来："小姐，您醒了吗？公爵大人吩咐——"女仆的声音突然顿住，餐盘上的牛奶杯微微晃动，"您的头发..."
露易丝闻言望向镜中——那些昨夜还只是零星几缕的雪发，此刻已蔓延成明显的银色条纹，如同月光织就的丝线穿插在金发之间。当她转动头部时，银发在阳光下泛起珍珠般的光泽。
"父亲在哪？"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
莎拉急忙放下餐盘：“公爵大人去面见国王了，大概是商讨抚恤牺牲者家属的事宜。他说会赶在午餐前回来。"
露易丝点了点头，目光再次回到镜子上，轻轻触碰右眼边缘那圈不易察觉的晶蓝星芒。她没有再追问，只是轻声说："帮我梳头吧，莎拉。然后，我想去看看花园。"
露易丝在莎拉的陪伴下，安静地走在公爵府的花园小径上。晨露在草叶上闪烁，空气中混合着泥土与花朵的清新气息。她在一丛蓝铃花前停下脚步，这些脆弱而美丽的花朵在经历了一场风雨后，依然顽强地绽放着。
她俯下身，指尖轻触湿润的花瓣。
“它们看起来很坚强，不是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露易丝转过身，看见格恩正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脖子上还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继承自父亲的蓝绿色眼睛却明亮而关切，此刻正映着晨光。他斜倚在一棵橡树下，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你应该在休息，格恩哥哥。”露易丝轻声道，注意到他绷带边缘渗出的淡淡痕迹。
“没事，一点小伤。”格恩摆了摆手，试图显得轻松，但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是泄露了一丝不适。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发间新增的银丝上，那双蓝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祝文医生说你需要新鲜空气，我……我来看看你。”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父亲去王宫了，”他终于说道，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
“我知道。“露易丝点了点头，接着看向了莎拉，”莎拉跟我说过了。“
格恩局促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笨拙地在她身边的石凳上坐下。“我听祝文医生说……”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不要想太多，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够影响的。”
露易丝轻轻触摸着蓝铃花的花瓣，没有说话。
“给。”他递过盒子，里面整齐排列着几枚油纸包裹着的蜂蜜糖，“蜂蜜糖。吃点甜的吧。“
露易丝接过，指尖感受到盒子残留的体温。她剥开油纸，将一小块糖含进嘴里，甜味慢慢化开，冲淡了喉间的苦涩。
又是一阵沉默，但并不令人难受。格恩只是安静地陪她坐着，偶尔抬手调整一下脖子上有些不舒服的绷带。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闷闷地开口，声音很低，却异常坚定：“露露，别怕。”他转过头，那双蓝绿色的眼睛直视着她，里面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无论发生什么，哥哥都会保护你的。我保证。”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花园里只剩下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露易丝轻轻握紧了胸前的莹眼，感受着它在掌心微微发热。
“谢谢你的糖，哥哥。”她最终轻声说道，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我没事的。”
格恩愣了一下，随即也露出了一个略显笨拙的笑容：“好。等你身体恢复了，我教你骑马。父亲说过，梅西耶家的人不能不会骑马。”
露易丝点点头。
灾难的夜晚已经过去，新的一天正在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