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当空照,车队路上行。待到完全踏上宽阔平坦的国王大道后,路上的景象明显热闹了起来,时常与迎来同样在赶路的车队、旅人擦肩而过。尘土飞扬间,各色旗帜招展,驮兽的铃铛声和车夫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在这个国家逐渐安定的时期,路上活跃着着一群特殊的商人。在后来编纂的史书上,他们被成为“流动拍卖行”。这是一个兴起于转纪二十年代的独特商业形式。由商会派出精干的人马——称为“流动人”——携带珍贵货物的图册、样品或者详尽描述,前往各地拜访潜在的买主,四处询价。若对方表现出兴趣,“流动人”便会将目前的最低价告诉对方,同时记录还价,留下姓名并签订临时的契约。之后“流动人”将继续他的环王国之旅,重复这一过程。最终,在完成一个循环后,若无更高价,这件货物就会卖给最后的出价者。这种方式,虽保障了珍稀商品的安全,但过程冗长。且见不到实物,全凭“流动人”的口才和信誉,买家也不好定夺。所以,会以此方式拍卖的多是一些来历非凡、不便公开展示却又价值连城的古董、宝物。这也要求了“流动人”要眼光毒辣,巧舌如簧,找到并说服合适的买家。
信誉是这一行的基石,鲜少会出现介绍和实物不符合的的情况,毕竟敢于参加这种买卖的大多数是达官显贵,商会若想将自己的本职做下去,定不会坏了自己的名声。当然,旅途漫漫,若“流动人”看你顺眼,相逢即有缘,无论高低贵贱,他都会问上你一嘴,或许就能成就一笔意想不到的交易。
这种形式的最大优势就是其保密性。除去“流动人”本人和商会高层,无人知晓最终买家的身份。甚至于送货上门,也是夹杂在普通商品里运输,同时会有专门的“护航人”暗中随行保护。
但终归还是一笔成本高昂、周期漫长的生意。随着时代的变迁,新事物的新鲜劲也会过去,人们还是更习惯高效便捷的集中拍卖会的形式。于是乎,“流动拍卖行”的概念也渐渐淹没于历史中了。然而,在这个时期,恰是“流动拍卖行”最鼎盛,也最为活跃的年头。
行车路上,跟随着一帮全副武装的士兵是极为显眼的。毕竟在这个时代,对于大多承接护送任务的雇佣兵,链甲已经是奢望,更别提制式铁甲了。如此大的阵仗,自然会被以为是皇亲贵族。
惹眼常会引来搭讪,而四处奔波的“流动人“们恰是做这项工作的。
一位“流动人”便找上门来。
太阳正挂在头顶上空,慷慨地分享着它的光辉与热度。一位身材壮实、穿着实用的中年男子,骑着一匹稳健的驮马,不紧不慢地靠近了梅西耶家的车队。他保持着一段礼貌的距离,但目光已迅速评估着车队的规模、护卫的装备以及马车上的徽记——虽然那徽记被谨慎地部分遮盖,但那份肃整的气度是掩盖不住的。
他还未完全靠近,两名外围的士兵便策马上前,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剑柄上,沉声询问来意。
男人立刻勒住马,笑着举起手表示无害:“实不相瞒,鄙人修格里,是一个‘流动人’。这次旅途就是为了拍卖一件商品。见诸位气质不凡,行路匆匆,想必是护送贵人。而这件商品或许能够入主人家的眼。”
士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拨马去向格恩汇报。格恩听罢,看了看远处马车紧闭的车窗,略一沉吟,策马过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自称修格里的男子,审视着他布满风霜却精明的脸庞,两鬓斑白,却有着结实的体格,以及那匹看起来普通却养护得极好的马匹
“修格里?”格恩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平淡,“有何贵干?”
修格里将之前对士兵的话更细致地重复了一遍,并补充道:“尊敬的阁下,我只是个传递信息的信使。若无意,我绝不打扰,即刻离去。但若有一丝兴趣,听听故事也无妨。“
格恩思考片刻,点了点头,转身道:“上马车说吧。“
“感激不尽,阁下。”修格里从容下马,将缰绳交给士兵,拿着个手提箱走向那辆雕刻着漫天繁星的华丽马车。
格恩率先踏入车厢,侧身让出空间。修格里弯腰进入,立刻感到一种与外面尘土飞扬的驿道截然不同的氛围。
车厢内宽敞舒适,铺着厚实的地毯,空气中有淡淡的书香和某种清冷的、似有若无的香气。一位穿着深蓝色学院制服的少女端坐在靠窗的软垫上,金色的长发间掺杂着几缕醒目的银丝,一双天蓝色的眼眸正平静地望向他,目光清澈。
“这位是我的妹妹。”格恩介绍到,但并没有提及名字。
“日安,尊贵的小姐。”修格里摘下帽子,微微欠身,眼中若有所思,“鄙人修格里,是一位‘流动人’。”
“日安,修格里先生。”露易丝点头回礼,声音带着与喧闹的驿道格格不入的宁静,“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那么你提到的商品究竟是什么?”格恩单刀直入,切入了话题。
“那是一把剑,先生。”修格里淡淡道,“传说中由第十三代矮人王布莱恩·铜须打造的无名之剑。剑身由琉璃金打造,雕刻着未知的魔法阵。”
“未知?”格恩皱了皱眉,“怎么确定无害?”
“这个无需担心,商会请了专门的鉴定专家鉴别,不会有危险。”修格里回答道。
露易丝则坐在一旁,没有说话,而是一直盯着修格里的脸看。
格恩看了眼一旁的妹妹,继续道:“有图样吗?”
“当然有,先生。”修格里从手提箱里取出了一些纸张——那是特制的“流萤纸”,俗称“照片纸”——一并递给格恩。
格恩接过,指尖触感微凉光滑。他并未自己先看,而是将它们一张张平铺在车厢中央固定好的小桌上,动作不疾不徐。桌面上垫着深色的丝绒。
“妹妹,”他侧过身,声音放缓了些,“你也来看看。”
橙黄的日光从车窗斜射而入,恰好照亮了桌案。露易丝闻言,收回目光,身体微微前倾。当她的目光落在那铺开的“照片纸”上时,呼吸几不可闻地滞涩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