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说小家伙？”
两位大眼瞪着小眼，还有些气喘吁吁模样，忽然一拍另一位的肩膀，中士那上下比划着什么意思。上士稍显疑惑目光，在其反复比划下，一道灵光乍现，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诺卡呀……”
先前在校场见到那一幕，勾起了此前被深埋的记忆碎片，这思绪立马有了去处。
记得那一天呀……和无数个失魂落魄，混混度日的夜晚一样，少许光亮吸引起视线，又会在深夜降临之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夜，很漫长。
“啊！鬼呀！”
在初遇后的一连几天，少女都会时常前来他们这里。但有一天夜里，起夜的上士，却看到了一个游荡头盔，就在他们那辆破车。
一晃一晃，又突然失去支撑，甩落在地上发出闷响，但没一会就再次飘了起来，歪歪斜斜一抖一抖，看得上士连那起夜的意思都没了七七八八，你说在这都是散兵游勇，一票野营地上，此情此景能不吓人吗？
特别是刚经历过一次大撤退的他们，那心里是一个发毛。这控制不住的抖嗦，妈呀！这一路上不值得回忆之事……
翻江倒海般涌出，别说起夜了，双目充血，像极了看到那些没救家伙一般。
抢物资的……管道卡的……饿死的……以及一堆被约克细胞污染还在不断呼救的人……
哭喊声，求助声，辱骂声，以及上膛声。
“不要！不要开枪！是我呀！”
这会儿拔枪就想要射击样子，体现了他这位幸存者的优异素质，但还未等其扣发扳机，却见到了一个扳手在头盔旁浮现了出来。
充血，让手指一点点挪向扳机，刺耳蜂鸣摧残着理智。
那一刻，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以至于他如今也无法回忆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感觉到那异常冰冷的手，挑开了紧扣扳机的手指，区别于枪械的冷漠，那种冷……如今想来是更加深邃，以及被完全淹没而不曾挣扎的置身事外。
好像这世界的朝夕，生物的生死，以及自身存亡，都不过是一种基本性质，一种状态。
咔哒，保险被激活。
“放下吧，这个小家伙已经为你拼尽全力。于职责，它做不到，而你也不甘在此永眠，对吗？”
随话语现身的则是小诺卡，她探身指尖顺着金属表面，一根接一根掰开依旧紧绷于握把的手。
“放松人类，它还在保护你。让我照料它吧。”
力道被拆解，呼吸逐渐平稳，枪就这样落入少女怀中。
“唔嗯！现在就来修理吧！”
她跪坐在身前，眨眼功夫这支结构复杂的激光武器，就变成了零部件。它们，破破烂烂，保险已经烧毁，用于激光增幅的元器件布满裂痕。
正如，少女所言。
丝线在包裹，金属色则重新闪耀于它们身上，她正小心翼翼地捣鼓着一大堆零件，全神贯注。
在那辆战车的一侧，待了很久。
后知后觉，环顾四周，方才顿觉，这个特殊的约克埃尔，似乎是想要给它们都狠狠吃一顿大夜宵，拆了又拆，这零零总总一大堆备件，一看就要忙一晚上的架势。
“唔嗯！好了，以后也要珍惜哟！它会一直回应你，像现在一样。”
惊讶目光，上士无从得知少女是如何知道，他与这根救命稻草的生死情缘，如果不是在那个档口，发射出了那道光线。
扳机从未有如此顺滑。
但凡保险卡住，他恐怕已经……
“嘘！这是秘密。”
手上停了停，少女回头看向他的清澈眼眸，浅浅一笑，便又投入于手边忙活。
于夜空下，破损战车旁，默默修理着。
噼啪熄灭火堆，余烬留有些许微红。
但结果这件事，最终被他们都撞见了。
就在刚才，在校场一边，那栋小屋子。他们似乎看到小屋门扇，忽然打开了一条缝。酷似那个令人刻骨铭心记忆……
妈呀！诺卡倒好，放飞自我般在他俩监工下，可是玩了一晚上。而他们俩就……还不是因为太吓人，直接给整到失眠了。
他们都知道那扇门大概重量，绝对不太可能自行开启，而且在整个工事里也不会有这么大的风。
“那个，我们其实……有看到一些特殊现象。严格来说，这是与诺卡之间的一个约定。其结果是能证明，她向咨询屋那里去了。”
中士不好开口，上士便稍稍措辞几分，米莎尔露出了立马秒懂的眼神。
谁让他们三人都有共同秘密？
特别是见过某少尉惨状的米莎尔。
“哎！这个小家伙。诺卡，果然还有一堆奇怪的事情瞒着我，不过，两位，谢了！”
抬腿向着小屋那边跑去，眼下当务之急，不！对她而言，那是一定要做到的事情。
如果连这也做不到，那些想法都只不过是她自个的一厢情愿罢了。特别是小家伙她……米莎尔心里还有疑问。
校场旁，咨询小屋。
屋外，剧烈喘息下，她看到了。
果然，这门还留了一小条缝，而在门缝处放了一根小小的丝线。这是少女提示着她，还是说在这里等着她呢？
这份纠葛与阴郁所构建的交错感，果然回头去想，细细去思考相处与交代。就无法忽略，这份靠近与远离间，所失控的距离。
以及诺卡她……已经找到的自我，却未曾肯定。
弯腰，米莎尔捡起了这根小小的丝线。
嗯……真是她的风格。
说起来，真像少女想要去解释，为什么要每天去那里。那一堆头盔啦！装甲啦！还有……那随身携带一大团丝线。
全部都在一次夜晚的无意到访中，暴露无遗。那天，诺卡的宿舍门也没有关，稍稍留了一小条缝。
一大堆零件散落在地上，少女瞌睡着的模样，还残留着一半零件一半丝线在手边，就这样沉沉睡去了。
那是一种相似？呵呵！简直完全一样呀！她知道，此时少女正在想着什么，也知晓这种距离感，因何而出现？
心理咨询小屋吗？
靠在这一小条缝隙，可以听见少女的自言自语。米莎尔在门前顿住了脚步，陷入沉思。
名为代价的选择，超越定义规则所需要做的事情？
“小零件啊，这样就完美恢复了。抱歉了，让你遭受到了这样的对待。不过。同样身为零件的我们，被人类使用到彻底损坏才是正常吧。
谁让我们不属于，人类、约克、约克埃尔……只是因为他们之间的问题，而被迫来到这个世界，也因此注定要消失于……”
「没问题，这次试验绝对成功。」
「我可是！会成为米莎尔的新星！你在质疑我的发现吗？立刻注入！别废话！」
「废物！废物！废物！这些约克埃尔都太脆了！我的发现是完美的！给我再找来更多更好的！」
「初次见面，我是米莎尔·塔克林多克斯博士。」
攥紧手心，殊不知她已经从衣袋内侧拿出了一个物证袋，那是一缕灿然金发，不曾暗淡。
「请给予我力量吧。」
“啊，没错！确实是这样。但人类，也同样迷茫，战斗真的正确吗？真的要和约克生物分个你死我活吗？像对面那样选择与他们共存，不也是一种更舒服的活法吗？”
推门闯入小屋，少女就坐在之前士兵所在的位置上。而米莎尔则从未改变，是吗？
是的，在层层加厚玻璃与金属后，看着那些约克埃尔，却无法支持她的研究。
是的，在一位位助手收尾下，从不曾搂住，那再也无法感到温度的躯壳。
「杰西卡！你不能走！我们就差一步。」
「这是……她的头发……你们已经处理掉了……啊哈哈，不！这不可能！那是成功的钥匙。一定可以的！一定会成功的！」
不再是了，她去了处理地，那个乱葬坑有七八百，战死、实验死亡、非法买卖、以及逃脱兵役与一般公民生活，无法得到同等人类埋葬资格的……
它们？他们。
将鲜花丢入坑中，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带上我！一起去，现场。」
「我只能在这看着吗？」
习惯，就要让米莎尔坐上那张舒适椅子。
停步，猛然扭头，再次前进。
博士桑站在了平日少女所站在的位置，一个更属于她的位置。
“这些问题，没有人可以解答。我之前所说的一切，也不过是让这些人有个更好接受的方式，去面对已经必不可免的宿命。
因为他们的寿命很短暂，要塞防御一旦崩溃，那最终回去的士兵，也十不存一。所以就需要将他们麻醉在另一个短暂之中就好了。
像我这样二流的咨询师，可没法解决那些老兵的伤痛。也没法在约克埃尔面前，真正做到什么。但是我……
见过他们的灿烂，一往无前的决心，对糟糕现状的悲愤，想要改变的反抗，以及想要见证，那些或喜或悲的结局。”
博士倚着墙，充斥与抒发着感叹。看向少女的眼神中，渐渐也不再是那种无力神色，平凡对望，这一次并没有很快错开。
是她们彼此之间多出了一些相同的东西吗？
感觉，那个东西开始架起她们之间的言语。
“永远的睡去，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就像……那些药物所勾勒出的甜美世界。”
“那真的是甜美的吗？在刹那间的消失，被蒸发成气态、或者在约克生物的爪牙下撕碎、还是说一个不幸的友方炮击？”
短暂停顿。
“我都没有体验过，所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原地是没有那样的世界，一切痛苦都会……转移。”
“唔。”
少女沉默了，米莎尔也沉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