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抓到了！”
“我抓到大盘岛鱼了！”
“太好了小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把大盘岛鱼做成标本吧！”
“诶？标本？才不要！做成标本会死的吧！大盘岛鱼那么脆弱——”
“瞎说什么呢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大盘岛鱼怎么可能会死去？那可是大盘岛鱼......大盘岛鱼......大盘岛鱼......大盘岛鱼！”
“大盘岛鱼......是不会死的！”
“噫呀——”
我怪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体僵硬的就像是刚死过一次一样。
奇怪的回忆、不，奇怪的梦又增加了。
不过，这次的出生点倒是完全和上次不一样——柔软的床铺，恰到好处的枕头，刚好能够把身体整个盖住的透气的被子，还有呼呼地排出冷空气的空调。不仅如此，就连皮肤都变得香香软软，不再像之前那样又脏又臭。
这就是所谓的心境会影响现实吗？总感觉整个人都自信了不少呢。
我活动了活动脖子，随后揭开被子，一个起身就要下床。
然后门就吱嘎一下打开了——
在这个瞬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并不是住校生，学校当然不会为我特意分配一个寝室。而且，这里也并不是我所熟知的那个学校，而是似是而非的另一个世界。
至少，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大家都变成了只会对外界的刺激做出一些简单的反馈的机器人一样的人设。以至于就算**在学校里跑来跑去也不会有一个人觉得奇怪——
除了现在推门而进的那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双马尾少女。
“噗呜——”
从她的脸上又飚射出一道长长的血柱，单看出血量根本不像是鼻血然而——
“太、太恶毒了，居然用这么卑劣的方式恩将仇报——和歌是绝对、绝对不会承认这种随便在学校里走走就能撞到而且第二次开门之后还能再次遇到的场景是福利的，绝对不会！”
——没错，就像这样。尽管有着一副可爱的外表，这个名叫和歌的少女却是个无药可救的变态。但不可否认，是她帮助了那位倒在夕阳下不知所措的笨蛋，还给了我一丝从这个世界逃出去的希望。
因为她和我一样，是不属于这里的人。
“纸巾，纸巾！啊，终于活过来了——从昨天到现在到底已经失血多少次了，已经数不清了呢。感谢爷爷，感谢爸爸，感谢佛祖，最后还要感谢妈妈把和歌生的如此强壮......”
“强壮？你看起来比我还瘦小很多吧？简直就像初中生一样——”
我麻利地换上那套她不知从哪里买来的内衣裤和衬衫，对着这个比我还矮了半个头的女孩说道。如果只看体型，估计大部分人都认为她只是个初中生、不，现在的初中生发育的可比这好多了。
“可和歌确实只是个初中生啊。”
还真是抱歉。我就应该从一开始就以貌取人的。
“不过三分钟内把你从礼堂的门口抬到宿舍楼的七层这点小事还是很轻松的。虽然中途失了不少血......咳咳。”
双马尾女孩和歌抹了抹鼻子（上的血迹），有些骄傲地说道，
“比起这个，你看来已经恢复理智了。和歌帮助你的理由你心里应该也一清二楚吧——虽然那时你的举动旁人根本无法理解，但是在这里待了足足两天，你是和歌看到的唯一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人。”
“和和歌一样，你来自别的地方。”
“这么说果然——你也是莫名其妙地就在这个鬼地方醒过来了吗？”
我激动地问道。
我的努力没有白费，虽然丑态百出但终于还是给我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尽管看上去很不靠谱，但同样是流淌着血液的活生生的人还有着同样悲催的经历这一点让我感受到了些许的温暖——
“你也死了吗？！”我脱口而出。一时间，我竟然感觉房间里的气温变得燥热起来。
“很遗憾，不是。”
结果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两天前，和歌还和爷爷在一起。我们家是捕鱼为生的所以爸爸经常要出海，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把和歌丢给爷爷。爷爷对和歌很好，但是有一天和歌放学回到家里却发现爷爷已经死了。爷爷的后背扎着一把生锈的匕首，血从本该是心脏的位置流出来，渗进地板之间的缝隙里，一直流淌到门口。”
“只要稍微试探一下爷爷的呼吸，就能得出显而易见的结论。爷爷真的死了。尸体就在面前。但是，和歌却不知道自己该恨得到底是谁。是杀死了爷爷的那个人吗？还是突兀地把和歌丢下一个人离开的爷爷，亦或是爸爸。”
和歌开始讲述她的故事。本来逐渐升高的气温伴随着她的故事又一次跌落下去。我甚至觉得空调吹出来的风很是阴冷，让我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那之后怎样了？”
我追问道。
我不得不对这个话题流露出超出常理的关心，因为这个故事听起来就好像是自己也亲身经历过一样。妈妈死了，也是在夏天。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也没有人质疑她为什么要自寻了断。所以我能感同身受。
“和歌居住的小镇很偏远，偏远到整个镇上都没几个警察。要报案必须去附近的警察署，但是我认识的那个警察在十几公里外的地方，所以和歌没有去。和歌家里没有电话，只能守着爷爷的尸体，过了很久。三天，还是四天？已经忘记了。总之，最后是学校的老师发现了和歌和爷爷。”
“亲戚们赶了过来，于是爷爷草率地下葬了，明明凶手都还没有抓住——和歌当然明白在那种监控都没有的穷乡僻壤要抓住一个根本不知道长相的人有多困难，但果然还是无法接受。然后，就在下葬的当天，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形突然出现了。”
“和歌明明记不住学校的功课，却唯独记住了这个人的长相。简直莫名其妙——明明从未见过他，却疯狂地认定他就是杀死爷爷的凶手。仅此一次，和歌甩掉了父亲的手，竭尽全力跑了起来，向那个人追去——”
“然后。”
女孩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似乎去回忆这件事对她来说是极大的痛苦。她紧紧捂住了胸口，不再讲述。过了一会，她突然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比之前盖在我身上的还要厚实的大衣，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此时的空调显示的温度是26.5度。虽然不算热，但也远远够不上寒冷。
我突然想起来，傍晚那会她也是将穿在身上的大衣扒了下来给我做遮挡物。也就是说这家伙在那种三十几度的天气还穿着那么厚实的衣服，并且完全感觉不到炎热！
我总算是搞清楚了，为什么她从一开始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很冷。”
“什么？”
“那个地方很冷很冷。所以和歌才要穿那么多衣服。”
她喃喃自语道。
“和歌追了出去，尽此生最大的力气奔跑，但是每一次都会在即将抓住那个人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然后，和歌就会在最开始的那个房间里醒来。”
“一次又一次，和歌和爷爷的尸体待在一起，然后在葬礼上，拼尽全力去追逐那个影子，但影子就好像真的只是一道影子，永远都无法真正触及——某一天，已经厌倦了这一切的和歌终于还是放弃了，没有再追出去。”
“当天夜里，爸爸带着和歌离开了小镇。我们坐在那辆上下颠簸的皮卡车上，他不停地安慰着我，和歌的心里却再也起不了一丝的波澜。然后，皮卡车经过了一个拐角，当灯光再次照射到路面上时，和歌发现前方的路居然在慢慢地消失。本想开口提醒司机，但一道刺眼的亮光突然出现——再次睁眼时，已经来到了这个学校。”
“和歌的故事讲完了。该你了——刚刚你说自己死了，那是怎么一回事？”
和歌吐出一口长长的热气，紧接着将视线对准了我。和刚才为止的眼神不一样，把自己的故事分享出来后，她似乎放松了许多。
但我没有办法像她那样。我的妈妈，同样是我最重要的人死去了，我却无法豁达地和他人讨论这件事。
我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我，我只是......从学校的天台上掉了下去，仅此而已。”
“失足？”
“不，是被人推下去的。但是现在要找那个人报仇也已经不可能了。因为被困在这里——”
“情杀还是仇杀？”
“不知道，在这之前我根本没见过对方！”
“嚯，你真的很有意思，不只是下午那些奇怪的举止让人在意......算了，不想说详细的内容就不说吧。不过你知道吗，现在我们两个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和歌说着指了指那张门上贴着的表格。
“什么，这种小纸片上难道会写着出去的办法吗？”
我走过去一把将那张纸条拽下，抓在了手里。
什么啊，只是一张普通的宿舍值日名单，根本没有写着逃脱的办法......等下！王子妍，还有魏成菱......这两个都是谁？这家伙刚刚不是说自己叫和歌吗？难不成这里根本就不是她的宿舍？
我一脸怀疑地看向了此时正翻箱倒柜还想给自己再加一件外套的和歌，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摊了摊手说道：
“什么啊你这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会更加聪明一点。”
“和歌就是和歌，不是别的任何人。从记事以来，和歌也就只有这一个名字。还有一件事——和歌本来就不是这所学校的人，所以理所当然地不会被安排宿舍。”
“那为什么，这里不是有别的学生的吗？虽然都像机器人一样......”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反应了过来自己到底是问了一个怎样愚蠢的问题。没错，这个和歌和歌地重复着的少女刚刚说她已经来到这里两天了，那些冬季大衣和外套也只会是她的行李，这一点也确凿无疑。从她的放松程度来看，她应该已经在这里睡了两天了。
既然如此，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已经显而易见了。
机器人。
没有自我和灵魂，只会机械地对外界给予的刺激做出反馈的人造物。连最低等的生命都算不上，因为它们根本就算不上是活着，只是一段段被设定好的程序。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你把她们......杀了？”
“只是机器人罢了，虽然外观和人类一致——你不会对这种东西产生了同理心吧？即便是真正的死人，无数次无数次重复着那种日子的和歌也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和歌调侃道，
“不过，你说的并不全对。和歌只杀了一个人，代替她成为了这个学校的学生。所以——”
少女的眼神突然变得尖锐无比，就好像要在我身上挖出一些乐子似的。
“算了算时间，她也差不多改回来，所以今晚，由你来——”
“不，唯独这个......”
“不是自己亲手杀死就替代不了，而且想从大门或是别的什么地方逃跑也是不可能的，所以——”
“不不不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程度吗？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游戏什么的一般也都会有好几条不同的路线的吧......”
“没有。”
她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你以为为什么和歌要在太阳下山之前把你捡回这里？”
“如果不赶在12点之前把她替换掉，你就会死。这么说你就能明白了吧——现状。”
少女向我下达了最后通告。
上帝。
不。
大盘岛鱼。
如果你还在听着的话，能带我回到那个还有一丝挽回余地的时候吗？这次我绝对不会把你做成标本。拜托了。
我虔诚地向大盘岛鱼祈祷道。但这次，大盘岛鱼却没有响应我的祈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