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真的啊，真的！顶层真的有个会弹琴......不是，会画画长得又好看的小姐姐！而且她也是人类，和我们一样的真正的人类！”
我涨红了脸冲和歌喊道。
但是。
和歌两手一摊，摆出一副“你是不是又把上课时做的白日梦当成真的了”的表情，说道：
“不是和歌不愿意相信你，你所说的那个螺旋楼梯的门根本就是锁着的，如果顶层真的有人，她是怎么上去的？我们又该如何证明她的存在？我早就和你说过了，除了和歌以外这个学校里不存在和我们一样的真正的人类，难道......帮了你两次还不足以让你相信我吗？”
“呜呜呜，原来和歌在你的眼中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大骗子，连梦里的家伙都不如吗？伤心，绝望......”
“才没有！再说了我自从到了这个诡异的地方后根本就没有做过一个梦！喂，你不要因为这个就开始掉眼泪啊......啊啊啊啊好吧我知道错了，和歌大小姐，请你原谅我吧！我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我无奈地哀求道。
“这还差不多。”
和歌得意地抹了抹鼻子（不是擦鼻血），得意地把胸膛高高地翘了起来——即便如此她还是显得很矮。
“真亏你能用这初中生都不如的体型混入到高中生活之中。要是我的话，就算知道周边的只是一些机器人也不敢。”
这不是胡说的，我确实对那些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高大的身材抱有恐惧心。
特别是对胖子。
要说我是刻板印象也好，但是就像在原来的世界大家都用刻板印象来概括我一样，我看到高大的而且还肥胖无比的生物就会全身发抖。
恐惧。
但更多的是一种抑制不住的愤怒。
对了。说起来那个仅仅只是站在讲台上就会让人有种在面对一坨巨大的肉山的男人也不在——虽然在我来到这里之前，他就已经被学校停职了。但是，如果我不回去——不，说到底就算我成功地从这里回到现实世界，那名为现实的东西也只会让他暂避一段时间然后安然无恙地回到学校复职。
那个世界就是如此肮脏不堪——我甚至觉得这里比那里要好的多——只要每天都遵循学校的规律，没有人会来找茬、没有人会对他人施暴，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世界。
泡影。
我的脑中不知为何出现这个词。
好像如果我做出任何举动，就会把这个梦幻的世界戳破——在我还没有再次和那个叫“花”的女孩相遇之前。
花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就在楼顶。
然而，当我们再次到达那里的时候，铁门却紧紧地闭着，上着锁。一定是有什么人把锁更换了。毫无疑问，花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而且她说了每天中午都会在那里等我，既然如此我就等明天中午再把和歌带过来。
没错，现在相信与否根本就不重要。
我瞥了一眼对这件事漠不关心的和歌，这个吊儿郎当的笨蛋一定也会被花的魅力折服。没错你就等着吧和歌，等着张大嘴巴惊叹的那个时候——
“你就这么相信那个花小姐的存在吗？”
“嗯？”
“所以说啊，因为你的眼里充满了不明所以的期待。该不会你想明天、后天，不，每一天中午都把我带到这里来找所谓的花小姐吧？”
“真不巧，和歌完全感受不到那个太阳的温度，所以不会像你这样被热昏了脑袋。”
和歌双手抱胸，说道。
“走了。”
“去哪？”
“去哪里都行——对了，天台。说到天台，我突然想起来了——”
她突然诡异地笑了笑，
“其实，在你出现之前，有个学生也从那里跳了下去。”
“跳？掉？怎么样都好，总之确确实实地从那里掉下去了啊。”
和歌一脸轻松地说道。
仿佛这是一个很轻松的话题。
但是，我却突然不可避免地陷入茫然，脑子里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太奇怪了。
明明组成这段言语的全部都是我认识的字，但是拼凑在一起的话语却给我一种就像在听非洲地区的某种外语的感觉。
“然后呢？”
“然后，你就出现了。像个笨蛋那样在学校里跑来跑去。所以我很惊讶，因为我就是看着那个人从天台上掉下来，像一滩烂泥那样撞到水泥地上然后一动不动——”
“你是说我取代了她？所以这才是你帮我的理由？”
“啊这倒不是。不然的话在第一次看到你的那个时候就向前打招呼就好了——不过，和歌是看你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才和你说这件事——你明白吗？那个人并不是你，但是你却有着和她类似的经历，一个从诞生起就已经编写好结局的机器人和你在同一时间经历了相同的事，然后你就出现了，你认为这意味着什么？”
和歌仰着脑袋，看着窗外那个终日悬挂于学校上空的炽热的火球。刺眼的太阳光在她的身上似乎起不到任何作用，就像天生自带了一副墨镜一样，她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太阳，就好像在看一个别的什么人。
“规则。是规则。”
“然后呢？你的日记上也写了这一点吗？”
我吸了一口冰凉的柠檬汽水，托着腮帮子问道。
这是一个位于图书馆二层的茶吧，本来是供学生们在午休时间看书休息的地方，但是这除我们以外却没有一个他人，就像是刻意空出来给我们讨论的一样。
但我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话说回来，像这样的空间在原本的世界是并不存在的。因为没有学生会真的跑到这里来消费。
“抱歉，这次什么都没有写。但是我推测，大概是因为我们在外面做什么事的时候，正巧这个世界的某个人也做了同样的事，于是，这位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产生了联系，我和你，就这样来到了这里。反过来想，搞不好原本的世界的我们已经被别的人取代了。”
“什么？！”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不过第一个推断听起来真的很可信对吧？”
和歌抱着热乎乎的奶茶猛吸了一口，对我抬了抬眉毛，似乎在张扬着自己的聪明伶俐。
“但是，按照你所说的我们代替的应该是那两个人才对吧？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再找两个人取代？”
我提出了疑问。
和歌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
“我想过了，虽然日记是唯独只有和歌才能够看的宝贝，但手抄的复印版倒是可以给你一份。不过很不巧，和歌就连上课的时候都是不带笔和纸的，现在也没有。所以只能口头复述一遍——接下来，嗯。”
“接下来，你要把接下来的话全部记住，牢牢地记在心里。然后，我们两个——”
“就此，分道扬镳吧。”
“诶？”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明明距离互相认识才过了数十个小时，不可思议的，在这个挂着一副好像有什么大事要说的表情唐突地把我拽到这里侃侃而谈的这个、这个、这个奇怪的少女的脸上，我竟然闻到一丝烧焦的、如同头发和塑料混合在一起变成焦炭之后散发出来的刺鼻味道。
就像是一根根黑色的发丝从下水道里伸出，缠在我的身上。我突然想要离开，不想再听下去了，但双脚却像是被钉在地板上了一样——
我。
一直都在被她牵着鼻子走。
我看着她。
“第一，决不可踏出校门一步。”
“第二，晚上十二点后不要待在室外。”
“第三，绝对不要把学生证弄丢。”
“第四，图书馆并不是图书馆。”
“然后，最重要的一点——”
“除你之外不存在其他人类。”
“话讲完了，不管你有没有全部记住——总之，已经可以呼吸了，不用再装出那副好像要窒息一样的感觉了大姐姐，说到底你也早就已经过了失去一两个朋友就会不知所措的年纪了，对吧？”
和歌、不，坐在我面前的翘着二郎腿的少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再一次恢复到那副吊儿郎当的状态，但有什么地方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我的视野。
“就此分道扬镳吧。”
她刚才这么说了。我清楚地听到了并且记住了。
“除你之外不存在其他人类。”
如果这就是她要告诉我的事实，那么，我见到的那个向日葵一样的褐发少女，还有坐在我眼前的这个救了我并且帮助我融入这个世界的人。
她们都是谁？
不，我肯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说到底，我从未看过这本所谓的日记中的内容，这说不定只是一个粗劣的玩笑，亦或者......日记针对的对象并不是我，因为捡到它的并不是我，而是和歌。
在这么相信日记所记述的那些内容的和歌眼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一句话——“除你以外不存在其他人类”，然后，在本应该在坠楼中死去的那个可怜蛋的尸体中亦或是别的什么地方，我出现了——自以为是人类的我，自以为在临死之前突然穿越到了另一个似是而非的世界的我。
会不会，我才是这个似是而非的东西？
对啊，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只是一个比别人高级一点的AI，或者干脆就只是某个人幻想出来的角色而已？
我，还有大盘岛鱼都是——
所以她才会说这种话，意识到了我的虚假的她，认为我已经没有作用了，或者，单纯只是因为太无聊了才做出这副亲近的样子来玩弄我——而现在，她已经感到厌烦了。
这就是她给出的答案。
“我们，分开吧。”
和歌再一次说道。
“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已经不用被我牵着鼻子走了。对了，实际上你也根本不应该是这种人吧？人类怎么可以一直被人工智能推着走呢？这样会残疾的。”
不对。
“什么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我要去天台了。它们已经注意到我了。之后你就自己回去吧，回宿舍也好回教室也好......不，回到那个令你感到糟糕透顶的世界也不错。至少——”
“咳咳！！”
“该死的，还是说不出来吗？”
和歌突然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子，然后捂着胸口自言自语道。
但是不对。
我觉得，这是不对的。
“你给我买了衣服，还有水。你和我讲了那个反复地和爷爷的尸体困在一起的永无止境的夏天的故事，你还这样和我说过，说你的伤口是巫术造成的。我相信着——虽然没有多久，但是我还是相信了。所以拜托了，请你不要在我面前说出来......永远都不要在我面前说出来——”
“说这份摆在眼前的感情是机器模拟出来的，是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这种话！”
“哈，哈......”
我攥紧了拳头，低下头不敢再看向眼前之人，汗水一滴一滴落在桌面上，从每一滴水珠里倒映出我的影子。没错，我看得到，无论是紧紧咬着的嘴角还是因为绝望而深深陷进去的眼眶，不甘和愤怒，被捉弄了的这份悲恸的情感，一起，一齐。
堵在我的喉管里，却出不来。
拜托了。
拜托了请你不要说那样的话！
“没错。我从一开始就该不存在。”
“本来我不想告诉你，但是它出现了。我已经被发现了，过不久就会被它们肃清。所以分开吧，和我这个欺骗了这个世界的骗子。”
“已经足够久了吧，这张名为人生的体验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