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还是不相信我吗?还是说和初次见面的时候的反差感太强让你产生了厌恶感?”
“这可真是奇怪呢。难道我没能够完全地继承那个你遇到的完美的美少女的性格吗?还是说其实那和我的前身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嗯,关于这一点可真是让我感到困惑。灵魂真是奇妙的东西,即便完全继承了记忆和人格也模仿不来。于是——你要相信我,然后把我当成那个你口中的花小姐吗?还是为了帮花小姐复仇,反过来把我杀掉?”
花小姐——不,是继承了花小姐的性格和外貌的别的什么人摸着下巴这样说道。
和那个死去的“和歌”一样。
花小姐也已经......死了吗?
我的心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疑惑。
如果,这就是现实,和歌和花小姐,支撑着我的这些人全部都离我而去了,我还会有站起来向这个世界发起挑战的动力吗?
不。
“我做不到,即便你真的杀死了花小姐。如果我在这里把你否定了,就等同于将和歌的存在也一并否定了。”
我摇了摇头。
“所以你就要退缩?面对这个虽然不是当下的仇人但却是另一个仇人的我——”
“你只是个机器人罢了。”
“这就要走了?不要,再陪我多玩一玩嘛——”
我冷眼看着面前这个搔首弄姿的花小姐。真正的花小姐绝不会做出这种姿态,更不会散发出这种来自骨子里的冷漠感。
而且。
假花小姐的眼中还藏着什么别的感情。
像是愤怒,又或者是不甘......之类的。就像,要复仇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她一样。
“好吧——但是往好的地方想你至少还是相信了我对吧?手指断掉一根可是很痛的,看在我做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的份上,不该给我一点奖励之类的吗?”
假花小姐还在说着令人作呕的风凉话。
我没有理她,抛下她走到那个男生的身边,检查起了他的伤势。
果然和假花小姐一模一样,右手的食指以看着就很痛的幅度反向弯折了过来。
“疼吗?”
“疼,很疼!脚也好软,走不了路!”
“喂喂喂,等一下。”
身后传来花小姐不满的话语,
“什么意思?你不关心我,反倒去关心这个连人格都没有的小丑?”
“麻烦你解释一下啊,为什么对那个已经被吃的渣都不剩的自以为很特殊的人偶那么关心,却对同样获得了人类的心的我这么冷漠?愤怒也好同情也好,为什么你要像现在这样一点感情都不留给我?”
“为什么啊你这个花心的混~~~~~蛋~~~~~~~~~~~~~~~~~~~~~”
“因为巫术。”
我回复道。
“什么?巫术?”
“没错,巫术。昨晚,和歌也像你一样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受伤了。我问她那是怎么一回事,她说,这是巫术,是和歌这个名字的主人的家里代代相传的诅咒之法。”
“诅咒娃娃什么的你应该听说过吧——虽然你也只不过是个人偶,好歹也继承了人类的记忆,为什么会认为仅仅只是一根手指就能让我相信你?说不定你也用了什么奇怪的魔术,不,说不定这所谓的不能互相伤害的规则根本就不存在,你只是在掰断了别人的手指的同时顺带把自己的手指也掰断了而已——”
我回过头,瞥了一眼呆呆地僵在原地的花小姐,然后回过来对面前的男生说道,
“疼的话就站起来吧。我会扶你去校医室。”
“什么啊......哈哈哈哈哈......”
假花小姐突然嗤笑起来——
尽管看不到她的脸,我的眼前却浮现出她用花小姐那张美丽端庄的脸做出扭曲表情的模样。
“什么巫术,什么诅咒之法!骗小孩吗?这个世界上才不存在那种东西!”
“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你被她骗了,那个根本就是自作自受!明明知道不能攻击同类却还是选择了自讨苦吃,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没错,就和刚刚一样。那个胸口的伤口你要是还想再看一次的话就做给你看好了——用眼前这个瘫在地上的没用的废物的身体——”
局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哒哒哒地传来,花小姐的话语逐渐变得越来越癫狂,然后,我明确地感觉到,那股蛇一样的意志正向着自己盘旋而来——
那不属于花小姐的,当然,也不属于昨夜的那个女人的意志——
“别挡着我啊,就让我来看看把胸口洞穿的那个瞬间,这个废物会不会吓得屎尿齐出......咦?”
在不知何时已经将一柄长长的美工刀高举在头顶的花小姐的眼中,突然多出来一把意料之外的利刃,伴随着锈蚀和来自另一个人的未干的血迹,像蚯蚓那样钻进她的心口。
“噗呃——”
“啊......嘞?”
“怎么......回事?你......杀了我吗?就凭你一个人?”
“不,是你想要杀我才对吧。”
我一把夺过假花小姐手上的那把美工刀,抬起一脚,牢牢地揣在她的胸口上。
沉甸甸的、并不像是扎到了这个体型应有的冲击感从脚上传来,花小姐踉跄了几步,想要将胸口的刀子拔出,但最终还是无力地摔倒在地。
“为什么你会知道和歌为了救我和原住民搏斗的事?为什么我会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为什么,好不容易得到了人格,你却好像对这副身体的伤完全不在意一样?”
我一句一顿地质问道。
即便是机器人,心脏被刺穿之后也会很快死去。我不指望她能将一切全盘托出,因为在我面前的并非是一个只要死了就能彻底解决的敌人。
“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你还要把我当成笨蛋吗?”
“啊......啊......原来如此,你发现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有趣......我竟然被一个废物摆了一道......很快,很快,我们一定还会再见所以......”
“你就在痛苦和恐惧中等着好了——等我把你的一切都夺走的那一天......!!”
假花小姐两眼一突,鲜血从口中大片地喷出,歪着脖子死在了地上。
“死了吗,死了吗,死了吗?”
“死了吗,死了吗,死了吗?”
黑色的怪物们再一次聚集过来,似乎是在试探那般围着花小姐的尸体,犹豫了许久都不敢上前。
“嗯,死了。”
我对它们说道。
于是,得到了确认的怪物们一哄而上,开始撕扯起那个原本美丽、端庄的身体。
不一会儿,尸体就被吃了个一干二净——和我曾两次见到过的那样,吃饱喝足后,黑色的淤泥突然化作一滩黑水,渗入到水泥地板上,就像被太阳蒸发了一样消失不见。
再见了,不管是真的花小姐还是假的花小姐。
不,不如说这样才是幸运的。如果花小姐真的是一个真实的人类,那我绝对不想成为她的敌人。至少我再也不想让什么人再因为自己凄惨地死去。
哪怕是这些生硬的人偶。
“能走吗?”
我再一次发问道。
“啊,能、当然能......只是,被吓得有些腿软了而已。”
矮个子男生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果然,像这样正常的交流没有任何问题,但一旦涉及到一些不该发生的场景就会自动无视掉。
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在他的认知里,只有手指受伤了这个事实依旧存在着——其他的,被那些怪物吃掉的那些人和事情,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走吧。”
我抓着他的衣领钻进楼道里,麻利地下了楼。我对这所学校的医务室可以说再熟悉不过,还在正常上学的时候我就经常遇到要去那里的情况。
大家会笑着说我的妈妈是一个道德败坏的女人,然后我就是那个和不知道什么人生出来的野种。最初,我每次都会不自量力地冲上去撕扯他们的头发或是皮肤,但屡次的失败和受伤告诉我像这样的反抗根本就是徒劳。
于是我放弃了反抗。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过分的欺凌。
讲道理是没有用的,我必须,从今后开始,必须变得更加、更加地锋利。然后迟早有一天,我要杀了盘踞在这里的那个幽灵。
给和歌,还有花小姐报仇。
没错,花小姐。
花小姐......
“花,花小姐?!?!?!!!!!!!!!!!!!!!!!!!!!!!”
“怎么了吗?这么大的反应,拜托可爱的孩子,我又不是幽灵什么的——”
“啊呀,这个孩子的手指好像伤的很严重的,快过来让花老师看看!”
到、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花小姐会出现在医务室而且还穿着一副性感的白大褂?不,这个语气完全不像是我在教学楼顶层遇到的那个花小姐,但也不是天台上的那个假花小姐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花小姐会变成医务室的医生?
“花、花小姐,你不是已、已、已经死......不,被他人取代了吗?”
我哆嗦着身子,支支吾吾地问道,仿佛眼前这个翻箱倒柜正在找药的可爱性感的白大褂美少女是比天台上的幽灵和那些黑泥史莱姆还可怕的怪物。
但是!
“不要质问我,同学!你应该说:花小姐,真的是你吗?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那样轻易死掉——明白了吗?虽然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发出这种提问,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处理那位可爱的男孩的伤势所以不要在这时候打扰我,好吗?”
“是!我会马上麻溜地滚到一边!”
“嗯,乖孩子。”
花小姐推了推那副代表着知性的眼镜——不知为何那东西会戴在她的脸上。突然,她怪叫一声,脑袋上就好像顶了个灯泡一样灵光一现,一只脚直接腾空踩在板凳上,然后整个人在我的眼前瞬间飞了起来。
“找到了——呼,差点忘了还有这东西。不过真是让我一顿好想啊,没想到上次喝完酒居然随手把它丢到了那么高的地方。”
美丽的褐发女医师露出欣慰的表情,一边擦汗一边对着手上那条宛如棍棒一般僵硬的咸鱼说道。
“那么,事不宜迟,就让我们开始治疗吧!”
“等,等下!治疗?用这条咸鱼?!!”
“没错,就像这样,用这根巨大的大盘岛鱼干重重地、用尽全身力气捶打在那根断掉的手指上!”
花小姐、不,不知道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脑回路的超级花小姐这样一本正经地说道,然后,还没有等我开始吐槽,就已经抓起那名男生的手按在桌子上——
“要敲下去了哦——我会拼尽全力的,毕竟是难得一见的可爱的孩子......!”
“不不不这样做的话别说是一根手指了整只手都会烂掉的所以请你住手!住、住手......”
“已经敲完了哦。”
伴随着“咚”的一声——
等等,为什么是“咚”啊,手指又不是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在就连拟声词都想要吐槽的,已经忍不住内心的疯狂的我面前,手持咸鱼的花小姐得意地抹了抹鼻子,然后,仿佛已经完成了一件惊世骇俗的杰作那般,伸手向我展示道:
“看,完好无损的手掌——”
“真、真的!”
没有看错,那个孩子的手指确确实实恢复了!
但是为啥?
“为啥?这是什么奇怪的原理啊到底!”
“都说了是大盘岛鱼啊,这可是我珍藏的大盘岛鱼干。废了好大劲才从那个胡子拉碴的黑鬼那里拿过来的仅此唯一的大盘岛鱼的鱼干哦!”
“不,但是大盘岛鱼不是长这样的吧,这怎么看都只是一条普通的咸鱼......等等,你说大盘岛鱼!”
顾不得还有外人在(鬼知道这个机器人听不听的懂大盘岛鱼),我激动地将花小姐的肩膀一把抓住,把所有的矜持都抛到脑后,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
“你刚刚说、说了大盘岛鱼对吧。而且不是一次,三次,足足说了三次!”
“对没错,但这又怎么了?大盘岛鱼这个名字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少女?看你这副神情,你一定刚刚经历过相当难受的事情吧,你想要用大盘岛鱼做些什么?改变自己的过去,亦或是改变他人的不幸?”
花小姐问道。
虽然打扮上有所不同,性格和语气也变得有些浮夸,但这次是货真价实的花小姐没错。因为在她的眼里我感觉到了,和刚才在顶楼时一样的温暖。
简直就像太阳般闪闪发光。
没错。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我的天使大人,花小姐......
“终于找到你了,果然你知道外面的事情,花......”
感动的话还没说出去一半,一根巨大的、沉重的、硬邦邦的咸鱼就这样,像一个飞速奔驰的火车头那般撞到了我的脑门上。
“区区学生竟然敢妄谈有关大盘岛鱼的事情!看来你也需要治疗啊少女!快醒来吧,从这个自以为很了解大盘岛鱼的梦中——”
花小姐那凶恶的话语在我的耳边猛然响起。
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和被格蕾推下楼时一样,不——比那时更糟,我的整个狗屎一般的人生甚至都开始在我的眼中闪回。如果这是传统热血漫画或是动画什么的,我已经必死无疑了。
没错,我看到了,妈妈,爸爸,弟弟,狗,和歌,还有花小姐——讨厌也好,喜欢也好,所有这些人物组成了一幅巨大的画卷,在我的眼前展开了。
——就在我被大盘岛鱼干直击的这个瞬间。
但不只是这些。伴随着这些画面一同出现的还有一段奇怪的对话——
“爷爷,我抓到了!”
“我抓到大盘岛鱼了!”
“太好了小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把大盘岛鱼做成标本吧!”
“诶?标本?才不要!做成标本会死的吧!大盘岛鱼那么脆弱——”
“瞎说什么呢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大盘岛鱼怎么可能会死去?那可是大盘岛鱼......大盘岛鱼......大盘岛鱼......大盘岛鱼!”
“大盘岛鱼......是不会死的!”
“所以事不宜迟,马上把它晒干做成鱼干吧!”
什么啊这是。
我自嘲地笑了笑,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