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咚、叮叮咚......”
我在小巷的镜头停下了。
似乎听到了溪流流经的声音。
模仿得可真像啊——这样地打趣着,略过了那声音,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生锈了有点发黑的铜钥匙。
伴随着钥匙插入锁中咔擦咔擦的声音,乌鸦在密麻电线之上起飞了。
——耳边传来干燥如喝了风沙的噪音。
“真像是在诅咒着什么。”
“算了,只要对象不要是我就好啦......”
像这样地嘟嚷着,铁栅栏门“刺啦”一下被打开了。
接下来伫立在我面前的,是自家的房门。
用的都是同一枚钥匙,某种程度上很方便,但其实是因为父亲的怠惰吧。
“呱——呱——”
“......”
这不幸的叫声还在持续着。
但幸好我并没有为此产生一丝的不悦。
毕竟一个人活了很长时间,挫败感什么的也渐渐淡化了。
推门而入。
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好热,好干燥,而且…好黑暗。
这真的是人住的地方吗?或者说,这真的是我每天居住的地方吗?
脏乱的杂物无人整理,就这样堆放在客厅里。
我开了灯,昏昏暗暗的就好像在害怕惊扰到什么。
天花板上的灰尘已经把它遮盖满了。
这种烂地方怕是小偷都没脸光顾。
尽管这样父亲还是给我留下了这些没有打理过的东西,然后带着弟弟一声不吭地离开。
“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走呢?爸爸也好妈妈也好。”
“哪个都无所谓吧。”
嘟囔着那些乌鸦和蛤蟆听不懂的话,我合上了大门——这个和外界沟通的唯一的钥匙。
乌鸦的吵嚷声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正常人应该为此感到喜悦才对。
当然我并不是要刻意将自己归类为“不同寻常的人”。
我喜悦不起来。虽然我也并不觉得自己很可怜。
当干扰音消失后,那声音愈来愈清澈——清澈的像是有一条溪流在我身后流动。
冒出了冷汗的我,无法确定“声音”来自哪里。
像幻听一样,这声音每夜都伴随着我,令我彻夜未眠。
没错,我说我一直重复地梦到妈妈坠楼的那一天,那是骗人的。是为了博取同情,还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可怜和精神问题?
都不是。
我从来没有做过梦。
我只是把真正发生在眼前的事复述了一遍罢了。
在这个潮湿又干燥,狭小又空洞的空间里。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个吱呀作响的老式电视机,已经收不到任何信号的它只能反复地播放着那些摇曳的雪花,但我却——
这种时候我却懒得把它处理掉。就算是造福一下收废品的老爷爷也不要。因为他已经通过慈善机构捐得的财产给自己过上了有模有样的生活了。
真是懂得怎样自力更生的老爷爷啊,就和我一样。
就这样,我摸了摸电视机兄弟的脑袋,然后打算出门。但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呃…呃…手表好像快了1个小时,或者说2个小时吧。”
“真是的,最近你们这些家伙接二连三的出现问题啊。”
此刻,戴在我左手腕上的电子表显示的时间正是学校安排的第一节课下课的时间:8:30。
一个本来应该阳光晒到屁股上的时间。
但是今日的天气有点反常。
昨晚一夜都没有拉窗帘,但外面的天才刚刚泛白,果然是你这家伙出了问题啊。
带着不满的神色,我不禁想要返回去再睡会,紧接着更加吓人的事情就发生了。不如说,像是刻意吓唬别人的事件发生了。
背对着我的电视机的“咔咔咔”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正在做着伸手拉门把手动作的我的背后,传来了水流淌过一般的声音。
“叮叮咚、叮叮咚……”
奇怪的事我经常遇到,但每次都不相关联,唯独这个声音重复地出现了。
——真实的很。
“这…不会是电视机成精了吧?还是今天早上特设的节目?不不不那应该是昨天晚上特设的节目吧?今重播?好巧啊,昨晚邻居家的大叔恰好也在收看——”
“——呀,那可真是巧啊。”
突如其来的话语进入了我的耳朵。
如此的突如其来、如此的蛮横无理。突如其来、蛮横无理地告诉我,电视机确实成精了。
“鬼啊————————————”
“才不是鬼呢!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老身!”
鬼这样说道。
不,不行。唯独只有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回答!
先不论这家伙是操着怎样奇怪的腔调还做作地掺进奇怪的称呼向别人突如其来、蛮横无理地提出了要求。
这可是我的电视机啊!
电视机成精了会怎么样?对我实施每天对它的破旧放任不管强迫它看深夜节目的报复吗?!
这么说的话,围绕着我的人生之路,此刻不就剩下两条可以走了吗?!
其一——摔开门立即跑。越远越好。
其二——马上转身低头认清自己的错误并且发誓好好学习永远不看深夜节目。
以上。
“对不起!我错了我保证再也不看深夜节目不给你那么多的压力不在睡着的时候还开着电视不在关电视的时候不同时关掉电源了!!”
就这样,我两手并在大腿旁边,附加以上诚恳的言辞,向着说不准冷血、高傲的电视机俯下身道歉。
这样虔诚,这样有诚意!
但是——
“真是的,你这点脑容量就只能做出这种联想了吗?你这个只会恶意揣测别人的渣滓。”
还是不满吗?!
听着鬼、不,那个富有磁力的女人的声音,我顿时感觉到气血冲心,有一种马上就要完蛋了的感觉。
没错,我的人生。我的毫无价值的人生。
我的长期以来一直被他人踩在脚下像一只蛐蛐一样只为寻人开心就得到免死金牌的人生——
“这种大粪一样的人生本就没有什么活着的必要吧?”
“心、心里话也被听到了?!”
“不,那是因为你全部都说出来了——全部的心理活动啊你这只虫子。”
“什么?!”
恶毒的声音再一次传来,然后我回过身望向了电视机——本该已经破掉的它的画面里,真的出现了一个女人。
但却不是贞子,而是一个穿着一身奇怪的、像是东方PROJECT里的帕秋莉或是教堂里的修女一样的长长的几乎能拖到地面上的袍子的褐发女孩。看模样似乎就只有是十一二岁,比我还要小上许多。而且,那高高扬起的胸口没有一丝的起伏,简直可悲到了极点。
“我明白了,你是贫乳妖怪、不,贫乳之神!”
“没错没错,老身是......妖怪个头啊!”
电视机里的妖怪愤怒地叫唤道。
过了一会,她又平静下来,说道:
“没想到你会在那里僵持那么久,所以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提醒你——”
嗯?
“别再接二连三地在脑袋上冒出问号了小鬼,好好回忆一下吧,你的大盘岛鱼呢?”
“大盘岛鱼?”
对了,大盘岛鱼。
好熟悉的名字,明明只是一种鱼却好像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宛如初恋一样令人神往。没错,我小时候一定见过这种名为大盘岛鱼的生物,所以才有着这么深刻的执念。
但这个电视机精又是怎么知道这么复古的秘密......
啊嘞?
竟然。
我眼球向下,看向那根不知为何出现在脑袋的正下方的被晒的梆硬的鱼干,就在刚才,在我回忆起大盘岛鱼这个名字并且想要转身去翻箱倒柜的时候,它突然出现了——就在我曾经站过的地方。
这就是,大盘岛鱼?怎么看都只是一条普通的咸鱼干而已吧......
我这样想道,然后脚底一滑,脑袋直接撞到大盘岛鱼干上——
“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终于!”
“不等等,这里是哪里?我不是应该在图书馆才对吗?”
看着眼前这个复古装修的巨大的书库,我陷入了迷茫。
图书馆是这样的吗?
对了,大盘岛鱼......呼。还好,大盘岛鱼还老老实实地藏在身上。
我松了口一气,然后看向坐在书库中央的柜台处的那位身穿白色长袍的少女——那个和花小姐有着同一张脸但体型和胸口的起伏完全不一样的女孩。
毫无疑问,她就是图书馆的花小姐。
但为啥?
为啥是个小孩子?!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老身已经从你那令人作呕的眼神里感受到了那来自外表的恶意......如果可以真想把你屁股朝外一脚踹出去......”
“不,花,你要忍耐,再怎么说眼前这个讨人厌的草履虫一样的生物也是通过了考验之人。”
“那个......花小姐,请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抬了抬手臂,突然发现自己对现状还一无所知地问道。
印象里,我在收到了医务室的花小姐赠与的咸鱼干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图书馆,然后,在进入到图书馆之后,我上上下下地把整个大楼都找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花小姐的踪迹,又热又累的我本来都要放弃了,却不知为何再一次上了天台,然后突然就出现在了这里。
有种微妙的感觉。
感觉就像进入了某个诡异的怪谈空间一样。
“那是后室。”
“然后这里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地方。笨蛋。”
“咦?”
心里的想法被完全地看穿了。虽然个子小了点,但是这个花小姐果然也......不太正常!
“说谁不正常啊你这个抖M怪癖女!算了......老身就不自降身价和你这种什么大风大浪都没经历过的年轻人计较了——说明一下吧,看在你似乎已经把那时的事忘个精光的份上......不,该说是窥探过去的副作用吗......总之,那个时候,你确实解开了老身留给你的那个有关费米悖论的谜题,得到了进入这里的权利。”
“然后,刚才你看到的,是你的真正的记忆。可以理解为,你正在经历过去曾经历过的一切——在有别于这个地方的你所谓的现实世界。”
“啊,真是麻烦死了。一想到要一次又一次长篇大论地和你解释,老身的骨头就有点支撑不住想要散架。”
花小姐无奈地耸了耸肩,吐槽道。
“不是,花小姐,就算你这么说我也......”
“去,随便找一本书,翻开来看一下。”
花小姐指了指两旁的书柜,不再说话。
我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看着花小姐周围那些林立的书柜,我突然产生一种想看的冲动。
没错,我想看,什么东西、一本书,一本仿佛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书就在那其中摆放着。
我愣愣地走过去,从书柜上随手抽出一本——封面上什么都没有写的老旧的书籍,呆呆地将它翻开,然后,在那第一页,我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是王子妍,而是林小染。
这, 这是。
我?
我的日记?
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我不敢相信地把手中的书丢下,赶忙抽起另一本书再次翻开,然后,在第一页,我又看到那个再也熟悉不过的名字。
我,我,我。
全部都是我!
为什么?!
这里到底是哪里?!为什么每个书柜上都塞满了我自己亲手书写的日记?!
“咕。”
我把积蓄在口中的唾液一吞而下,不断地转着身子环顾着这个巨大的书库,这时候我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在那时候死了,再一次从天台上坠下——不过却并非是由别的什么人推动,而是真真正正地由我自己做出选择,然后一跃而下——
没错。
那时候。
西装男人,花小姐,还有另一个人。
这里不是进入图书馆之后的时间点,而是那之后的第三天。
“看来你终于想起来了。那么事不宜迟,让我们来复盘一下,看看在这三天里你到底犯了多少错误吧。”
娇小的花小姐用没有一丝起伏的语气说道,从她的手中突然出现一本巨大的“书”,比书柜上摆放着的那些还要大上许多。
不,说到底那根本就不是书,而是一个一眼就能看出已经破旧不堪的老式电视机。
“勉强再给你重播一遍——名为“那一天,从医务室出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这个节目。”
花小姐捂着嘴巴,咯咯地笑了起来,就像在嘲笑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