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很是安静。窗外，蓬勃日光穿透了多云蓝天，无处不在，加热着空气，蒸煮了水分，搞得人心沉闷。
一把边角有残缺而哐当哐当的木椅上，一张堆了不少凌乱试卷，白净书本的课桌后，一位少女坐着，面对眼前站着的“心理委员”，名叫殷桃的女孩，有些烦躁。
她欲发怒而心虚，欲恳切说明而羞恼，手指在衬衣下摆上划了半天，最后是低哑着嗓音挤出几句请求的话：
“别说了！....别说啦。”
勉强说完，就偏过头去看天穹上不那么白的那片云朵。
殷桃闻言，头疼而不理解，跟随着看向窗外，阳光刺眼，照地话语里都有了些情绪：
“可是，都这样了，怎么还不吃午饭......哎呀，怎么会有人不吃午饭呢......”
说着说着，有点组织不起语言而导致的哽咽。
因为她从来没想过有这么一天，要劝一个十六岁心智成熟的姑娘吃午饭，这种一眨眼功夫能想出一千种理由去做的事情。
也没有想过，会被老师安排一节体育课的时间去专门为这姑娘开导，分说为什么要吃午饭。
更想不到的是，自家尽量温柔的语气，想过合不合时宜的词语，耗费了那么些精力，可还是被对方这么坚决地不想搭理。
虽然她不欠自己什么，但，但这样也太让人伤心了吧。
还有，自己怎么说也是老师安排来关心她的人啊！
天气很热，事情很荒谬，殷桃几乎要生气了！
哼！不吃是吧？看我不叫你爸妈摁着你的头，拿着铁调羹就把青菜往你嘴里灌！
一气之下，颇有些反常的暴力的想法冒出。
但这些幻想旋即被压下，心理书上学长学姐们的例子在前，教育的方法里，最需要讨厌的就是暴力了。
她深吸口气，彻底克己复礼，眉头轻皱地思索：
为什么会这样？
殷桃带着疑问回望，低着头轻揉脖子的少女的容貌映入眼帘。
有点“咦”了。
少女穿着一件简单浅色衬衣，长发天生紧密，浓墨淡彩，留到过颈，有一道深色花边细线从上臂至腰间环全身一圈，衬托出腰背与肩膀的纤细。待到她揉完脖颈不经意地抬头，对视一下，就能看到一只挺大的纯黑口罩下，皮肤有种不晒太阳的白皙，鼻梁和下巴被完全包裹，只有乱糟糟刘海下一双懒得理你的眼睛，略有些红肿和湿润。
懒得理你？
心灵之窗格外能传情达意，让殷桃从“她看起来好像不太强壮”中的体会明白过来：
这“心理辅导”继续不下去了。
又不是我男朋友......
殷桃只好轻叹口气，但正当要离开时，还是忍不住，回头低低地询问：
“你以后怎么办啊？”
话音回荡，那少女似乎很有些关于这个问题的思考，沉吟了会儿，难得认真地说道：
“以后？不知道，不行就去跳楼呗，噗--咕咕咕。”
跳楼这两个微妙的文字一出，就把脑袋埋低，眉眼弯起，笑将起来。
殷桃彻底无语了。
这笑声......像只偷到小鸡的老狐狸。
她走出了教室。
两分钟后。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回荡在多有绿植的走廊上，停顿在高一政治办公室铁牌前。
吱呀--
小铁门开启的声音轻微，它不想惊扰灰蓝陈皱的窗帘与绘有小猫小狗的崭新窗户纸。
还是听到了动静，空调冷气里，深蓝防寒外套厚重老旧，坐在办公桌半透明挡板后的班主任陈老师从作业中回过神来。
她回头看向门口，看到了开门的学生。
这学生个子不高，长发拢到背心，发辫垂落胸前，奶白短袖下摆惊险够到灰蓝牛仔裤的裤腰，正是殷桃。
见到是她，陈老师搁下手头的事情，旋转椅子，正襟危坐，疑惑问道：
“这么快？王馨倾她怎么样了？”
殷桃走到老师跟前，稍微保持距离，想到了那狐狸笑，摇了摇头：
“她，情绪很....怪？不好的那种，关键是，她不想听我说话。”
陈老师听完，长吐了一口气，看着地板，也没什么办法：
“这样啊，她也不像是个会去找心理老师的，只好问问她家长了。”
操心完王姑娘，翻手机找对应联系人记录的时候，陈老师顺便又问起另一件事：
“对了，刚好你过来。明天的事情，准备好了吗？”
那件事啊。
“嗯，我昨天听一位学长说过，很有意思。”
提到那件事情，殷桃神色活泼了一点。
昨晚她可是忍住不上网，耳机戴了一晚上来防止被她们“剧透”的！
陈老师也笑了笑，说：
“我以前的学生里，选择走修行的道路的，有不少就是被这‘心灵启蒙展会’给吸引到了，年轻人怎么就是容易冲动呢？”
而中年人，就容易稍微笑笑就开始感怀：
“但你要知道，大学选择修行也好，学知识学技巧也好，想要找工作，就没有容易的行业。”
感怀往事，又有点叹息：
“唉，其实我一直觉得学校在这方面很不合理，十六七八岁的年纪，对自身对世界的认知都没有定型，怎么能直接让他们开始选择以后的道路呢？。”
略做停顿，陈老师拿起桌子上的泡茶水杯喝了一口，翻找手机，背对殷桃，继续说道：
“我带过二十届毕业生，选择主修修行道路的，大概有一百多个吧，没一个能走远，我有个朋友在大学里就是教这个的，其实比别人多个几年也没什么用，最后还是要转专业。又伤身体，又花时间。反而是学物理学的，有两个很有悟性，一位走到了一九第三步，不是没有可能成为‘执掌者’，还有一个......"
刚说到另一个，陈老师的话语就突然停住，让殷桃心里一跳。
嗯？另一个.....怎么啦?
却只是看到陈老师摆摆左手，右手的手机发出嘟嘟的提示音：
"还是不要提了，回去上课吧，记住，选择道路的时候多想想！”
殷桃感觉到气氛不太适合再谈，更何况电话已经被找到，也就没有停留，脚步放轻地走开了。
办公室外和天空一样安静，白云之海里藏进去几朵乌云，关门时，有一声感叹幽幽传来。
“诸行无常吗。”
略微一怔，殷桃像是听完了一件很是遗憾和不巧的故事，有点难受，视线从天空中收回，却正正好好看到了挂在走廊白墙上的一幅书法，为先人观失落的“佛组织”某位哲人遗作后而留：
“第一层天梯之劫难，为悟性劫，多有恐怖。不欲开悟，则一切为空，诸般归无，欲想开悟，则诸行无常，生死也无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