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馨倾母亲李菱在踏进面前的小门前回头看了眼天空，太阳下山，快到晚饭时间了。
嘎吱。
门后消毒水的味道比市里的几个医院要淡些，不过还是能够分辨出来。
进门以后，李菱下意识环顾四周，将环境尽收眼底，长方形的医务室里面有一个人－－重新戴上口罩，靠坐在室内接近门口的一排椅子上的少女，两个人－－面对着眼前一些简单仪器，台式电脑，身材矮小脸色偏黑的医务室女老师，三个人－－趴在女老师后面一张桌子上闷头睡觉的男老师。
听到响声，少女没什么反应，而第一张桌子前的女老师抬起了头。
看到来人不同于学生的穿戴配置，陌生的面容，她略过女人，对低着头的少女喊道：
“王同学，你家长来了。”
王馨倾仿佛睡了一觉，此时才缓缓看向了李菱。
两人对视了片刻。
然后李菱把身上的挎包脱下，放在了王馨倾的身旁。
少女接过挎包，一阵吃力地翻找，终于找到一只开过封的药瓶，哗啦倒出一粒半边封闭，半边透明，散逸出点点星光的胶囊。
她没有直接吃下，只是把胶囊放在掌心看着。
面容偏黑的女老师表情没什么变化的目睹了这一切，她先是让学生家长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用一种闲聊的语气问道：
“你们家是已经去过医院了？医生怎么说？大概几天能回来上学？”
李菱闻言，摇了摇头，看着女老师回答道:
"没有，她这个是慢性病，自从她刚上初中时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就有了，天天都要吃不少药，不能断，所以我平常都会带点。"
"嗯，有诊断吗？是什么慢性病？"
李菱操心女儿病情已然很久，没什么回忆就叹息着说道：
“诊断是Ⅰ型里心炫，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很磨人，初中时侯大概一个月需要回家四五次。最近还以为好些了，快一个月没啥问题，结果......你看。所以，几天能回学校这个事情就很说不准。”
这个世界的某位医学家曾说，心灵是人类乃至于所有生物看不见的器官，也会生病。
一般的心脏疾病名称不会用里心这个词，里心区分于外心，专指心灵上的疾病，有里心和外心的区分是现世界人类医学的一大进步。
“哦，那很麻烦啊，因为是这样，学校有规定，非上下学进出校门是要出示证明的，而证明上要有请假和销假的时间，并且，时间跨度不能太长－－太长就需要办理休学了。”
“要不这样吧，现在是周四，离周末放假就只有一天，你们先去找班主任把假请到周五晚上。要是到了周五晚上情况还没有稳定，那就请你们家家长过来把假销了，过了周末再说。”
李菱想了想，看了女儿一眼，沉重点头道：
“就先这样吧，谢谢老师。”
她正要站起来回头，却突然听见身后的医务室老师喊了一声：
“等一下！我有件事忘了。”
李菱站住，疑惑回头：
“什么事？”
医务室老师抱歉说道：
“还有一句话，她班主任说，明天的心灵展会要是实在不能来参加的话就算了，但后续的心灵修行课程影响毕业和高考，还是尽量不要缺堂吧。”
毕业和高考？
李菱听着这一个问题，似乎看到了过去三年的生活，因为那一场病，家里的人都瘦了，话也少了。自己还要照料自家的小企业，签署合同，联系客户，监督职工不要偷拿进来的原料，看着丈夫不要被人给骗了......
嘟－－
算了算了，起码家里小钱还是能赚的，还是当下的路况要紧，这样宽慰自己，李菱踩下脑海与脚下的刹车。
黑色轿车缓缓停下，车窗摇落，露出窗外两条密集的人流与吵闹的声音。天色渐黑，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远处的摊贩或是店面的延伸，或是一只小车的一部分，而近在眼前的，是一辆卖手抓饼的车。
三轮车普通，车上各种箱子盒子，锅子铲子，介于干净和凌乱之间，也是普通。
不过裹着暗色红白围裙，戴简陋白色口罩，塑料手套的摊主动作倒是迅速且熟练，还没让人产生“怎么还没好”的想法，就把装有两个饼的塑料袋递进了车窗，顺便指了指收款码。
李菱扎了个单马尾，收过袋子，付过钱，摇上车窗的时候，看了眼时间，正是三川时间六点三十七分。
很精准的时间，李菱昨天刷过一个短视频，说他们连云市其实在地理上比首都更靠近标准时间所代表的经度。
随着车窗关闭，车内弥漫起食物的香味。
“我草，你尝尝看呢？这饼比上次的好吃多了。”
刚出炉的手抓饼进入了它美味程度的峰值，可惜的是还要开车，李菱只是咬了一口就把手中的另一个放到后面黑暗里昏昏欲睡的女儿的裤子上，正吃了一口的则放在副驾驶那里。
被烫了一下，王馨倾这才清醒了几分，捏着包装的边缘把包装袋提了起来，就着李菱适时打开的车后灯看着上面的字。
她左手边是辅助睡眠专用抱枕，右手边是装据说很有用的保养身体的草药的箱子.
吃过药后，她有了些力气，身体的情况在好转，就是又困又睡不着的感觉有点折磨，不过现在是醒了，被李菱的惯用语气助词吵醒了。
咬，嚼嚼。
她看着装有她那个小饰物的书包，余光发现窗外景物的变化越来越快。
上高架了，象征回家路途的最后十分钟。
就在这时，她有点混沌的意识里，李菱用平常的口气问出的询问语句回荡在耳畔：
“你班主任老师说，现在很多大学都有特招，是有教授要见你？”
“嗯。”
“那你去见见嘛，多和他讲话，老师说家长能陪着一起去吗？”
“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回头去问问你班主任，唉，找一个空闲的时间。说不定那教授就看中你了呢。”
“这不是一回事。”
“哈，不一定不是一回事，嗯，你说，我要不要给你请个辅导修行的家教？我听你姨夫说大学的那些项目有一半都跟修行有关系。”
“.......”
“试试嘛，实在不行就来厂里做账。”
“......嗯”
郊区一所高中，比其他班级更散漫一些，快要上晚自习的高一九班教室。
第三列，第三排。
殷桃吃完最后一口由新认识好闺蜜杨小姐带来的小猪奶黄包在内的晚饭，听见教室内的最后一个噪音是班内特别活泼的一个娇小女孩在喊她的小姐妹晚自习第一节下课要第一时间去储藏室。
似乎是在搞什么秘密活动？
具体内容不懂，不过肯定不是旁边两个男生小声说的搞女同。
当然，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陈老师已经进班，先是批评了今天作业没交的一个宿舍几个男生，然后是给上课讲话被抓住的张小姐和她的两个好朋友扣分，然后是将明天乃至于周末的安排。
殷桃感受着这管理和安排的氛围，低下脑袋，从课桌右手边摆放的八本大笔记本里面根据提前做好的标记抽出了露出来一面写着“预算”的一本。
是八本里面的最下面一本。
翻开笔记本，扉页是看起来尽量横平竖直的字迹，字体相当大：
总米缸：上月总结余+当月救济米粮+意外收入
月救济米粮使用：5%捐献+15%衣服+35%吃的+5%累积补差米缸+50%存储
半年总米缸使用：2.5%捐献+15%衣服+5%吃的+%22.5贵重物品+55%存储
ps1：这个月没吃完的米，会累积到下个月的同类项
ps2：半年结算和月结算不叠加
这是“预算”的基本使用规则。
按照经验，这样的书的写成有两种作用，一种是规划自家米缸，一种是心情不好的时候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今天是九月二十五日，勉强可以算是第一种情况吧。
按照习惯，殷桃会先复习一下基本规则，让自己“进入状态”。
哗啦啦。
然后，就是翻页，顺便看看以前做的记录。
从最开始的二零二三年十一月份的第一份记录，到最后一次的二零二五年九月十九日，能看出的有.......越来越规律.......有时候字写地很丑......呼，到现在为止，每个月的“收入”都是正的~
所以，今天，二零二五年九月二十五日。
殷桃握起笔，伏在课桌上写道：
总米缸（月末清算型）：一万零六百八十五+八百+三十
累计衣服：四百六十五+一百二十 已使用十五
累计食物：0+二百七十 已使用二百三十
总应急：六百三十+三十=六百六十
好啦。
殷桃看着这份账单，微微点头，已经想好了周末的安排。
由于从半年前到三个月前都没买过新衣服，只有一些零碎的袜子和饰品，所以还余留了不少。
周五回去，就能买购物车第十三号那件裙子，大概是三百多，然后是配套的八个饰品（闲的没事另找的）和鞋子，加起来....四百多？
然后，周六的早上看心情，心情好把上次学了一半的那个谱子学完，然后做一两个小时的外语词汇积累和初步的写作尝试。心情不好就复习一下上次学的一半谱子，加上差不多的对上次积累的复习，反正这种东西的关键都是学校里找时间做得。
周六下午不能安排事情，因为会和杨小姐她们一起出去，嗯，晚上就主要是学习历史这一件事情，记得边看要边做笔记，不是那种看故事书的学习......
周日的话，假如星期五晚上没把作业写完，就随便安排些时间去做，等到事情做完，就出去走走......
大概就这样，毕竟现在只是周四，殷桃也很畏惧那种从起床到昏睡安排的满满当当的计划（初中班主任语），开什么玩笑？这又不是给家长或者老师看的安排，当然是要以能够完成为主要目标，不能完成搞什么安排？
计划得当，殷桃几乎是以悠闲的姿态拿出下午没写出来的那两道半学题，半道是指用代数据方法做出来的那道选择。
最后抬头看眼电子钟，现在是七点零三分。
真正的晚自习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