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我莫名其妙的感觉他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但是转瞬即逝。他摆出失望和惋惜的表情,叹息道:“很遗憾,陈京狄同学,你的法阵学天赋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可惜,你的魔力天赋决定了你无法修习精神系。根据我的查验结果,你会是一名极为优秀的火系法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一直知道精神系法师在法师群体中是万里挑一的存在,却一直以来都满怀侥幸与自命不凡,以为自己会是那一个。一直到面对着残酷的真相前,我都满怀着这样的虚妄。
“请您再查一次吧!”迷蒙之中,我不知道自己胡言乱语了些什么,紧紧抓着男人的洁白袖口。“肯定出错了!”我的眼前,世界开始扭曲。出错了,一定是这样的。
“同学,你完事了吗?”背后,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老师,我叫约格,来报考精神系。”
男人轻轻甩开袖子,无视了我,优雅又残酷地走向了约格。名为约格的男孩虽然也只有6岁,却能看出是个帅哥胚子,金黄的头发下,一双明亮清澈的眼镜里镶嵌着一对蓝色的瞳孔,小巧的嘴巴与精巧的鼻梁位置刚刚好。
约格没有等男人说话,便绘制出了一个法阵。他的动作并没有到让我眼花缭乱的程度,但是也无法让我说服自己自己的法阵天赋比他更优秀。他绘制的法阵比我选择的要简单一些,可是他做的那般从容不迫,给人一种更困难的多的法阵他也能轻松拿捏的错觉。不论我如何告诉自己——我也能做得到,我还是不得不再次承认,人外有人。
男人赞许地点点头,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我有一种直觉,可以看出谁有成为精神系法师的可能与潜质。现在,我的直觉告诉我,站在我面前的就是一个。”他用荡漾着魔力的手指轻轻点在约格的额头,然后,让我感觉是毫无悬念的,他鞠躬道:“约格同学,你被录取了。”
他挥手指路,在他身后,精神系城堡那洁白的大门,为约格而敞开了。我感觉自己要发疯了,要被不甘、屈辱、嫉妒、不解、愤恨逼疯了。
我恨精神系。我恨约格。我恨九州天道院。
当这三个想法在我脑中滚过,我感觉自己要哭出来了,就像在我的家乡,一个正常的六岁小孩应该做的一样。可是我克制住了,压制住如同一锅开水一般沸腾的情绪——我是一个法师学徒,我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我理智、睿智、客观,我可以多角度分析问题而不是像愚者一般只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问题。在约格走入后,精神系的大门将关闭,不会为我敞开,我不该为此怨恨命运,因为这是对中土与我自己的最优解。
我默默离开了精神系,失魂落魄的走向气系。精神系的考官告诉我,让我去火系,可是我怎能接受成为火系法师的自己?火系法师声名狼藉,其法术对日常生活是最没有帮助的,是最没有机会为百姓的生活造福的,还会造成无法想象的破坏与伤害。倘若在六岁的我眼中,有什么人是邪恶的,那便只有火系魔法师。
事与愿违,精神系直接与发源于人类精神的魔力相联系,所以考官看的很准。我被气系、水系、土系接连拒绝,只剩下那座黝黑的邪恶城堡可以作为我的容身之所。
“为什么……”我轻轻地问自己,“那么光明呢?”我不知道这个念头是如何冒出来的,我的双眼直视着阳光,几乎要被强光灼瞎,双手朝向太阳,不由自主的开始绘制一个我从来没有学习和见过的法阵。那法阵在成型,似乎在阳光的映衬中逐渐由我无属性的灰白色魔力转变成金色。也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炸开。
“永远,永远不要去追寻自然之上的法则,否则你便是西方邪教的教众,中土将再无你的容身之地,九州天道院将是你的葬身之地。”
我那时并未反应过来这声音与精神系考官的声音毫无分别,但是双手在这直击心灵的声音中立刻颤抖起来,半空中那法阵随即消失了。在九州天道院数年之后,我才知道这位考官当时一个精神链接术传到我脑中的这句话救了我的命。我的法阵天赋如此之高,以至于我在六岁初入学时便出现了这个通常只有中年级以上水平法师才有可能触发的情况:在绝望与不甘中追寻光明或黑暗的法则,自行参悟,绘制出西方邪教的入门法阵,堕为他们的一员。倘若在天道院内我绘制完成了这个法阵,被改造完成,学院的老师便会没有任何挽救我的办法,只能为了避免我成为祸乱中土的妖孽,将我就地处决。
我的手臂垂了下来。微风拂过我的脸颊,水花溅到我的裤腿,尘土飘过我的袖口,仿佛在嘲弄着我:看,这世界有如此多的美好,可是你注定是邪恶的那一个。
在火系黝黑的城堡下,我遇到了那个在队伍里朝我扔了个火球术的女孩。显然因为我去过了其他所有学院,所有耽误了太多时间,成为了为数不多到此时还没被分院的学员之一。
“哥们,看你法阵画的不错,”那女孩露出皓齿,她的笑容看起来并不是很友好,双眼中满是挑战之意,“露一手?”
我攥紧了拳头,“不必了吧,我跑这么一圈,我的法阵能力大概挺出名了吧。直接测试我的魔力是否适合火系好了,别再……耽误了。”我临时改口,将本来想说的“羞辱我了”改成了“耽误了”。
火系的考官看见我的态度,显然心情十分不快,周围的其他火系学员似乎也觉察出我对火系的鄙夷与歧视,或在窃笑或在指指点点。
火系考官将手指点在我的额头后,脸色似乎好看了些,但是语气依然很是冷淡:“你的魔力天赋很适合火系,从火系魔力天赋上讲,仅次于凯崔蒂兰。你被火系录取了,请吧。”或许是因为我刚刚才惹他生气,并表现出了对火系极大的鄙视,他没有告诉我凯崔蒂兰就是这个之前朝我扔火球术并在刚刚让我露一手的女孩,也没有告诉我凯崔蒂兰刚刚被确认是九州天道院火系史无前例的天才。
在进入城堡后,新生们分别按照通知信息来到了自己的房间。每个学生的房间都是单间,并且设施齐全,但是我对火系的印象依然很糟糕,甚至有想要摔打房间里东西的冲动。
在接下来的几小时内,我们所有新生都本应在自己的房间内休息,或者逛一逛校园,因为入学第一天是没有正课的。但是我的脑海里再次响起了精神系考官的声音:“来中央广场西侧的茶馆找我。”他一连在我脑子里说了三遍,一遍比一遍声音大,意在让我确信这不是幻听。
难道,这是他的计谋,因为某些原因需要变相的让我加入精神系?我冒出了这个古怪的念头,但旋即自言自语的自嘲:“放下你的虚妄吧,陈京狄,你已经是毫无疑义的火系了。”
我不喜欢精神系这种直接把想要说的话创进对方脑子里的法术,有如冥冥之中的指引一般,带着莫名其妙的强迫性。我不喜欢……我是说,如果我是一名精神系我会很喜欢这种法术,可是现在的情况是我并不是一名精神系,而一个精神系法师在对我用出这个法术,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我拖着被思绪折磨得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入了咖啡厅,目光暗淡地坐在了那个身穿洁白礼服的男人——精神系考官的身边。
“你小子可以啊。”他开口道,“九州天道院以前也出现过学员自行参悟到西方邪教奥义并入魔的案例,但是六岁的新生半步入魔,小子,你是头一个啊。”见我没听明白,他斜眼道:“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如果不是我,最好的情况是你被学院老师或高年级学长击杀,最坏的情况是你杀死或重伤其他一些新生后被学院老师或高年级学长击杀。”他将一杯茶端到我的面前。
我没有心情听这位考官在这里大谈“你刚刚差点完蛋了,我救了你”之类的话,在一段时间之后我才对当时自己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感到愧疚。
“老师,您有何贵干?”我故意将茶弄洒了,还有几滴墨绿色的茶水滴落到男人洁白的裤腿上。
男人等了一会,然后看向身后,微笑道:“她来了,时间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