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研究室里醒来，已经临近傍晚。擦干了桌上的口水，确认了自己的精神没有受到严重的或者不可逆的伤害。我并没有因为这场失败而怨恨圣约格，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让这场失败作为给圣约格的歉礼吧，我想着，有些惊奇这竟然是我的真实想法。
我没有再拘泥于今天的切磋，而是在吃了几口面包后又全身心的投入了研究。凝滞术的成功无疑是一个跨越，接下来我要设法以它起到束缚术的作用，创造出新的一类防御魔法——能防光明黑暗法师合力攻击的那种，我暗下决心，能从围攻中护住艾兰学长性命的那种。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沉浸在试验与学习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沉睡与研究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我终于完成了第一次成功的小范围新魔法试验时，圣弗尔弥正巧走入了研究室。
“凝滞术与高密度火系法术的结合，”圣弗尔弥低下头来说道，“你成功了。”我激动地点点头，发觉手上这个新魔法实在是太费魔力，虽然只有硬币大小，但已经消耗了我巨量的魔力，所幸将其关闭。
圣弗尔弥的额头比之当年多了些皱纹，眼角也有了些鱼尾纹，比同龄人要更显老一些。他依然一身白衣，岁月虽然令他老去，却无法抹去他的帅气。脸上的皱纹，双手的褶皱，都无法让他的魅力缩减。
“前人留下的魔法书记载凝滞术，说是一种孤僻而少有用途的魔法。”圣弗尔弥说道，“那本书上还说……”
“土系辅以凝滞，是为高墙壁垒；气系辅以凝滞，是为千载空悠；水系辅以凝滞，是为寒冰三尺；精神辅以凝滞，是为精神赐死。”我接上了他的活，这是发明凝滞术的人留下的魔法书中的一段话，说明了凝滞术可能的用途。
圣弗尔弥看了看刚刚我完成试验的那只手道：“那本书没有说凝滞术和火系在一起将会怎样。陈京狄，你将这本书补全了吗？”
我点点头，手中火星迸窜，庄严地说道：“火系辅以凝滞，是为……”我停顿一下，说出了那个将在日后震撼中土，让西方邪教的信仰为之破灭的术法名，“……绝对防御。”
圣弗尔弥轻轻微笑：“看来，你我要的答案已经浮现了。我们没有错，你的绝对防御，将成为庇佑前线将士最坚硬的盾。”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今天的比试，不必放在心上。圣约格……赢不过他太正常了，他是精神系有史以来第一天才，小小年纪魔法修为与心机城府便已经如此，假以时日其成就必远在我之上，你能赢他才是真的有鬼了。”
我耸了耸肩：“我知道。他给了我一场堂堂正正的比赛，对此我很感激。”我惊奇的发现，这场比赛竟然真的某种程度上修复了一些我们两人间的鸿沟。或许今后，我们真的可以试着做朋友。他城府颇深，我稳健内敛，彼此的魔法又如此互补，或许真的会是一段佳话。
一道金光窜入了研究室，被圣弗尔弥抬手接到展开，这是精神链接术的一种特殊形式，是精神系法师用来传输重要信息时使用的。我们两人看见悬在金光中的一篇短小的信件后，都是面色大变。
“凯崔蒂兰在小巷中因私怨袭击圣约格，抱有杀人意图，致圣约格重伤濒死，经抢救目前情况已经趋于稳定。圣约格为自保曾使用灵魂震爆攻击凯崔蒂兰，致凯崔蒂兰昏迷，目前已经无碍，供出案件全貌，与读心术结果一致，表现出悔罪态度，等候发落。两人目前都在精神系内，请院长抽空前来。”
金色的四行字飘浮着，揪着我和圣弗尔弥的心。
“真不是省油的灯！”我咬牙切齿地说，“教授，您知道……她会怎样吗？”在两人情况都十分危急时，我发觉自己还是在乎凯崔蒂兰远胜过圣约格。
圣弗尔弥沉痛的点点头，他看起来在压抑着悲痛和怒气，心中充满矛盾。“上至20年监禁并处废去魔力，下至开除学院并处废去魔力，不会比这两种更重或更轻。”他说道，我如遭雷击。“圣约格是精神系的重点生，五人议会都很关心他，凯崔蒂兰恐怕会被从重处罚。”
我拍案而起：“这不合理，圣约格又没真的出什么事！”但我自己都知道，这很公平合理。虽然我几乎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法阵研究上，但凯崔蒂兰仍是我的师妹，最初对她的排斥感早已消失不见。她就是我在学院唯二的家人之一，另一个是站在我面前的圣弗尔弥教授，只有他们两人和我相处的时间可以以小时计量，学院里其他人于我都只是过客。
我的心扉从未对任何人敞开过，就像凯崔蒂兰一样，但我们都为彼此留了一道门缝，既恐惧、又渴望彼此能窥视进去。
“凯崔蒂兰这回真是闯大祸了……”圣弗尔弥凝望着渐渐昏暗的天空，“以前她任性都没有管过她，否则也不至于这样，我也有责任啊……”他垂下头去，用小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自言自语：“她实在是太危险了，比邪教都危险。五人议会应该早点知道她的事情的……”
“您说什么？”我凑上前去，圣弗尔弥如梦初醒，赶忙摇头称自己什么都没说。
“不管怎样，”他看着夜空中第一颗闪起的星星道，“得去一趟，说不定会有转机。”
我点了点头，与他一起走出研究室，穿梭在夜间的学院中。黑暗的空气与沉重的心情让我的呼吸变得困难，这是七年前那场邪教的袭击给我留下的阴影。但是圣弗尔弥清瘦的脊背却如定海神针一般，只要我看上去，一切不适与眩晕都会消失不见。在我自己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如此信任教授了，以至于到了没有他我不知自己该怎样活下去的地步。
“教授，”半路上我问道，“通过灵魂震爆，既然能直接阻止凯崔蒂兰击杀圣约格他自己，可见其威力更在精神冲击之上，为什么和我切磋时圣约格不用出来？”
圣弗尔弥站住了片刻脚步，似乎冷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圣约格在切磋时已经是全力施为了，没有留手，这点你不用疑虑。至于灵魂震爆……他没有用出来，不过是因为他害怕伤到你——的心。”
即便已经猜到一些，真的实锤后还是让我心里五味杂陈。圣约格，真是圣贤之人。哪怕是对可恶如我，卑鄙如我，低劣如我这样一个人，竟然还在想着不要伤到我——的心，何其讽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