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提到当年那人,我们两人面色都略微一变。凯崔蒂兰踢掉了镣铐,开始在研究室内踱步。是的,她随时可以这么做。那镣铐只不过是她为了让自己静心研究魔法而锁,让她能够像我一样扎根于枯燥的理论。
6年前那一战,凯崔蒂兰同样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若没有她磅礴的魔力撑过最后三分钟,结局的奇迹便不会降临,她的功劳可以说仅次于圣约格和我。那一战后不久,程老师提出了提前释放凯崔蒂兰的想法,并得到了不少之前甚至主张处死凯崔蒂兰的老师的支持。但是凯崔蒂兰自己拒绝了,我不能看透她,但觉得原因或许一部分是对圣约格的内疚未消,另一部分与圣弗尔弥闭关理由类似。她曾经太随心所欲,张扬不羁,不仅差点酿成大祸,而且事实上并没有潜心研学。自锁研究室内,她的攻击魔法已经达到了一个未知的高度。据她说,她已经自创了一个威力极大的攻击魔法,虽说绝不可能撼动绝对防御,但是如果是火之壁垒……很不好说。
“不会吧……”我率先打破了尴尬,“他还和你调过情?那时候……你俩都最多才13岁吧?而且……你好像还差点提前几个月搞死他?”虽说他是烈士,可我想圣约格也不愿我们提到他时那般沉重。让他出现在我们的笑谈中,就像他还活着一样,或许才是他所希望的吧。
“他连你都能调戏,”凯崔蒂兰一努嘴,“没调戏过我才是奇怪了。”
我将面包甩了甩,问她:“饿了吧?吃点?”
凯崔蒂兰接过面包,刚刚开包,似乎忽然想到了六年前的一幕,嘴角绽放了一抹笑容——如今她的笑容已经没有几人能见到了,她早已不复当年那跋扈少女。“你来这趟,”她抿着嘴唇,“就是给我送点吃得来?”
我戏谑地回复:“取决于你。”
然后,自然而然的,我们吻在了一起。麻酥酥的快感从嘴唇点燃了全身,即便我们最初都没想做出格的事,此刻也已经显得毫无意义。
我知道,我们在一起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六年前那惨烈的一战导致九州天道院老师减员过半,我们两人应该都会留下镇守中关的同时,在天道院进行授课。余生,我们的命运应当会交织在一起。
凯崔蒂兰打了个响指,一团被操控的十分精妙的火焰便将我们两人的外衣化为细小的尘灰。待火焰熄灭于青烟中,我们能感受到的只剩下彼此的体温。
我们两人将彼此轻柔而热烈地放躺,就在一切都不可挽回前,一阵剧烈的头痛让我们迅速分开,蜷缩在地上抽搐。然后,两套衣服被念力操控着套在了我们的身上,我们两人甚至连抵抗一下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在精神控制术的强制下,我们两人像低年级学员那样规规矩矩的站好,迎接门口那位踱步而入的中年人。他的头发已经脱落大半,年轻时的英俊美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大海般的深沉。
“教授。”我用颤抖的声音问候道,圣弗尔弥终于出关了,却在这样一个时机。
一声爆喝在我脑子里炸开:“闭嘴!”我张开了嘴巴,但再说不出半个字。圣弗尔弥的精神法术强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我甚至有种感觉,只要他想可以直接用一道精神冲击让我爆头。
“凯崔蒂兰,”他说道,“你还处于监禁期间。你没有被废去魔力的唯一理由,是你这身修为在未来对中土人民的福祉仍有价值,难道你不该多思悔改吗?”
凯崔蒂兰看起来似乎想要还嘴,说些“我想被释放早就出去了”之类的话,结果她同样张开了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舌头怪异的扭动着。
“陈京狄,”圣弗尔弥转向了我,“我以为你会更成熟些,不会犯这些凡夫俗子犯的错误,你自己好好想想自己在干些什么蠢事。”
说罢,他挥袖愤然离去。
我内心已无法平息:圣弗尔弥竟然——竟然,将爱情称作“凡夫俗子犯的错误”?高年级学员不论异性、同性、还是双性,恋爱都实属正常现象,学院从未对此有过任何明令禁止,甚至有过老师起哄撮合高年级学员的事情出现过。教授为什么,教授凭什么……
那一夜,我回到自己的宿舍房间后,彻夜无眠。之后几天时间里,我也都心神不宁,没有与凯崔蒂兰和圣弗尔弥中任何一人通信。
两周后,凯崔蒂兰被释放一事经圣弗尔弥再次被抬上台面,这一次,凯崔蒂兰的释放申请被直接通过,她被迫恢复了正常天道院学员的身份。紧接着,圣弗尔弥利用院长职权之便强行将她提前毕业,并且——或许是与五人议会共谋,将她分派到南关驻防。当我得到消息,她已经启程半日。
又过了一周,圣弗尔弥又将我强行提前毕业,分配至北关驻防。不等我有时间搞清楚状况,已经被裹挟在去往北关的车队中。在第二次圣战的征兆已经如此明显的今日,法师工作的自愿原则已经不那么被强调。
提前六年毕业两名初升入高年级的学员,在天道院历史上都是闻所未闻的。但是考虑到我和凯崔蒂兰的魔力修为与法阵能力都已经远高于高年级学员该有的水平,当圣弗尔弥给出“我们应当在实战中学习”这个理由后,学院方面竟然真的愉快的通过了这个决议。
黄沙滚滚,干燥的砂砾磨砂着我的肌肤,我不得不以火系魔法抵御才能避免皮肤被磨得粗糙。上古流传下来的书籍称这里为黄土高原,是一片艰苦之地。自此再向北,便可到达北方草原,未开化游牧民族的领地。
时间不久,但我的样子已经变了不少。我的面孔如曾经那般俊秀,却因为黄土尘埃的沾染少了几分超凡脱俗。与曾经相比,我的眼镜中蒙了一层雾气,遮蔽了仍然存在的那份坚毅与信念,以一道枷锁与犹疑挣扎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