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一声声坠落的巨石发出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炸开。
当我冷静下来时,只过去了一两秒,还不算太晚。我迅速分析形式,我们会攻击法术的法师施法技能和魔力基础都太弱了,被分割是早晚的事情。现在队员们被分割成三块,一块五人,两块四人,他们的全部精力都在拖住下落的巨石,有机动能力的只我一人。可这也就意味着我只能保护其中一块人,剩下两块会迅速死于邪教的绞杀。
我的第一反应,是冲向那五人,因为我直接的认为生命的价值衡量取决于数量。可是没跑两步,我一个急刹,掀起尘土飞扬。我意识到那五人的天资与心性都十分差劲,即便活下来,实力大概也止步于此。相反,其中一块的四人中有两人的天赋与心性都不差,未来尚有可能突破,去救下那两人的意义与价值,要大于剩下的十二人的总和。可是一转头,我看见那名一向与我私交甚好的学长在另一块的四人当中。在北关,那名学长是我唯一可以聊一聊的朋友。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三个选择,三个声音几乎要把我的意志碾碎,这感觉比13年前在黑暗系法师的黑雾中窒息都要绝望。数量,意义,情感……我的内心挣扎着,但是时间并没有真的凝滞。就在我终于做出去救援那两个有突破可能的法师所在的四人的区域的决定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在做出这般困难的抉择时,我的心已经乱了,火盾术的防御效力也因此大减。我只看到眼前一片光晕,双目近乎失明,然后我的右腿便再使不上一丝力气。没有疼痛,但我知道,一道蓄力已久的光明系法术穿透了本就衰弱的火盾,重伤了我的右腿。
我倒在地上,我谁也救不了了。碎石砸落,将我们彻底分割开来。无数金光射了下来,可这次我的心志却集中而坚定的很——活下去,火盾术将那些光束尽数防御。躺在地上,我侧头从土石的缝隙中望过去,那一侧的几名队员都也已经倒在地上,被无数金光透体。其中一人在临死前也透过石缝看见了我,伸手想要爬过来,然而那伸出的手下一秒就被一道金光炸碎。
我默默无言,龟缩在火盾术下,脸颊没有泪珠滚落,我只是紧紧闭着双眼。
我身边的黄土沙石纷纷在邪教法术的轰炸下崩解,一时间山体摇动,恰逢壶口瀑布中一个潮头砸下,撞击在已经不稳的山体边缘。霎时间,我单薄的身躯伴随着水土流失,翻滚着坠落下去,砸入这黄土与浑水夹杂的壶口中。我呛了几口水,几道金光擦着我飞过,竟都没有击中。我本已无力也无心施法,但我的身体莫名的被一股自千里之外来的不可抗力牵引着,画出一个漂浮术法阵,撑着我的脑袋露出水面,躲避暗礁与硬石,冒着邪教的法术与奔涌的浪潮被飞快的被冲向下游。
窑洞的窗子里透进来点点星光,照在了我绑着绷带的右腿上,我手中点着一团魔法火照着房间,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支笔写着一封信。我不知道该给凯崔蒂兰写些什么:告诉她因为我无法称量生命的价值,让我的小队全灭了?
几日前,我在黄河下游的一片河滩被人发现。当时我腿伤已经发炎的很严重,失血过多加上感染让我奄奄一息,不过总算还有一口气。巡至当地的法师对我进行了简单救助处理,并迅速将我送回了北关进行进一步救治。
我那坚韧的不可思议的精神支撑着我没有在这种事情之后崩溃。它曾经抵御过精神系第一天才圣约格的精神干扰,如今也为我阻拦了一切抑郁与绝望,让我在这时不至于忘记了呼吸。连我自己都不禁自嘲:这种坚韧的精神,究竟来源于我优异的心境,还是无情无色的良心根底?
我有些理解教授为什么要这般不计代价的拆散我们两人了。倘若我们真的在一起,我将不再会是那个保护全军的盾,凯崔蒂兰也不会再是那把顾前不顾后的剑,我们都将失去属于自己的纯粹。我仍然对教授的决绝行为充满意见和不满,但是我已经模糊的认识到这样一个事实:倘若教授没有阻止我们,中土无异于同时失去了最强的剑与最硬的盾。
某种意义上,教授如十三年前一般,再次阻止了我堕入心魔,将我从悬崖上拉了回来。
我们所选择的道路,将付出超出常人想象的牺牲。此刻,我会想起了教授十三年前收我与凯崔蒂兰为徒时说的那些话。
护士推门而入,看见我在床边写信,似乎松了口气道:“主治医师还怕你过不了心理那关呢,看来你没什么事。”我默默点了点头。
“北关的高层法师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貌,一致认定责任不在你,很快你会被分配到其他小队任职队长。”护士通知我,“只要你自己不要萎靡不振就好。”
我点了点头,挥手道:“谢谢。”示意想要自己待一会。
护士对于我的状态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出我有心事,还是退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我可以理解,我可以遵从,我可以牺牲,可我怎能忘却,我真正与之相爱的是那个女人……
我将写好的信放在一旁,然后双手放在身前,调转魔力。我知道,我不能因这次的失利就止步不前,我需要继续前进,哪怕身心都已千疮百孔。我只成功在实战中施展过一次绝对防御,而且那是在我自己心理状态异常亢奋,又有圣约格和无数中土法师在背后支持的结果,是个不可复制的奇迹。绝对防御作为未来最重要的战略防御法术之一,决不能止步于不可复制的奇迹,它必须可被自由施展。
“自由施展‘绝对防御’所需要的魔力,是远远超出人力极限的……而可以吸收魔力的法阵,往往是一次性的……”我自言自语,“但如果可以将攻击者的魔力也融入维持凝滞术,又以凝滞术来保护和停滞住这个本该是一次性和瞬时的逆转吸收魔力法阵的话……”
我拿出精神链接术终端,访问天道院藏书,在《高阶复杂通用法阵学》中搜寻着接近我需求的前人所创的法术。之后,我又结合曾经圣约格用过的那个转化术,采取其不需要精神系天赋与精细度的简化版。最后,我将这二者结合,彻夜不眠的实验,在手中用魔力火线编织着。
绝对防御最后的一个部件,今夜就在我的手中成型。
屋外,黄河奔腾怒号。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上,降下了自我到来以来第一场大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