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教授没有逼你吧?”她轻声道,掩饰着情绪,“可是他逼了我。他知道我有多疯,他知道不做到这个地步就没办法完全拴住我。他想的一点不错,一个妻子的身份不会从道德上彻底禁锢住我,可是母亲的身份就不一样了,这是刻在——根据上古书籍的自然科学记载,这是刻在每一个为母的女子的基因里面的。”
我没有说话,可是此刻,我对教授原本已经完全熄灭的恨意又开始生长了。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教授对凯崔蒂兰做了这种事,我适才却还在劝凯崔蒂兰理解教授……我自己的心也乱了,我不知该如何对待这种事态。
精神控制术,让我又一次感受到了精神系魔法的可怕。精神系魔法所研究的,是人类的心智,同时也关系到魔力的本源。某种意义上讲,精神系魔法比起其他四系自然魔法,是更上位的魔法。精神系魔法的修炼虽十分困难,但一旦出现一位达成高端战力的精神系法师,他便可以洞悉这片大陆上的一切现象,甚至是每个人的想法念头。他可以接管这片大陆上任何一人的大脑,从强硬控制到灌输理念,甚至是直接令大脑自毁——精神赐死,他无所不能。
这太可怕了。我第一次意识到,教授圣弗尔弥竟然是这样的存在,一个想要称帝便没人能阻挠的存在。
我下定了决心,要去从绝对防御的法术中分化出一种新法术,研究出一种可以通过焚灭的方式抵抗高等精神系魔法的防御法术。
“我在南关镇守数年后,再也待不下去了。”她继续诉说着,“所以我开始密谋偷渡到北关去找你,但我的使命也让我犹豫,在我心最乱的时候,教授的精神控制趁虚而入……”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细若游丝,以此来避免掺杂进一丝情绪。
“当日,一个一直暗恋我的南关法师对我表白了。精神控制之下,我答应了他。几个月后,我们结婚了。一直以来,我的精神体都在和教授创造的精神体搏斗,可是教授竟然已经强大到这个地步,我的精神体就像被镣铐锁住了一样,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做出完全不符合我意愿的事情……”她又一次攥拳,这次却迅速松开了——她害怕伤到我,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之后的日日夜夜,教授对我的精神控制都在维持。一直到南关一位负责医疗的水系法师满面欢喜的告诉我和那个男人我怀孕了,直到那时,教授才猛地解开对我的精神控制,他大抵也已经支撑不住与我这么一个疯子的精神体日夜厮打了。”
她看见我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轻声苦笑,继续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精神控制一解,我与那男子也没什么话说了。他觉得奇怪,我也没再和他解释,这些年也就这么过来了。怀上这个孩子后,我不是没动过堕胎的心思。只要在腹内点一团飞虫般大小的鬼火,就能直接将胚泡或者胚胎化成一缕青烟……”她手中点起了一团小火球,然后又将它吹熄。“但我终究没这么做,太古有言‘虎毒尚不食子’,是中土法师的道德与基因中的母性阻止了我。”
“孩子出生后,随着他渐渐长大,我意识到他不仅离不开我,”她顿了一下,“而且也离不开他的爸爸,他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
“可是他终究还是要离开这个家的,”我说道,“这六年又有什么关系吗?”我忽然发现自己这话说的好生自私,就像在责怪凯崔蒂兰为什么不生下那个孩子后就把他丢给那个男子或直接丢到九州天道院一样,反正那孩子早早表露出魔法天赋,必然会成为一名法师。
“我不想让这孩子的童年像你我一样渡过,更不想他成为你我一样的人。”她说道,挥手制止了我的反驳,“你也读过那些古书吧?孩子从六岁就被带离他们原本的家庭,起居生活学习完全在一所陌生的学院里集体进行,这完全是不正常的!这完全是扭曲的!”
“可我们不得不如此啊!”我提高了声调,因为心中那个声音一遍遍的骚扰我变得有些烦躁了,“九州天道院的课程向我们解释过原因。一方面,如此这般才能锻造出不依赖、不指望、靠自己的中土法师所必须的人格与心境;一方面,如此这般才能避免法师家族门阀的死灰复燃,让中土正义与守护的力量陷入纷争与内耗之中。这两条,哪个不比你这‘扭曲’二字更严重?”
凯崔蒂兰颓然:“我知道……没得选择啊……”她凄然说道,“我们没得选择。”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远处那些载歌载舞却又无比虚伪和谨慎的中土法师们,说道:“西方邪教的理念固然绝不可取,可是你、我这些中土法师何等扭曲,我们就比西方邪教好到哪里去了吗?”
“可我们有什么办法?至少不是法师的凡人孩子们的生活是美好的,他们每一个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我几乎吼了出来,“我们永远无法触及更美好的,只能尽力避免最糟糕的,这就是这个时代,我们的命运啊!”
凯崔蒂兰沉默了一会,然后站了起来,向前走去。
“你说得对,我没有办法。”凯崔蒂兰说道,继续向前走着,“可是我有力量,斩断一切的力量。”
她只留给了我一个漆黑的背影,但我依然听到了她的最后一句话:“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斩断这该死的命运。”她的身影渐渐没入了黑暗。
待她走远,我脑海中的那个声音依旧没有平息,依然在一遍一遍的重复着那句:“杀了她,杀了凤凰。”
我确定凯崔蒂兰已经听不见,终于爆发了,在墓地旁像神经病一样对着空气大吼了起来:“少给我装神弄鬼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吗?你不过是西方邪教,呵,冥天教,派来做敌后工作的。我猜你一定觉得自己可高明了吧!一来,你想用持续多年的暗示让我对凯崔蒂兰生出疑窦,甚至是源于恐惧的杀心;二来,你想让我因此对教授起疑,陷入阴谋论无法自拔;三来,就算达不到前两个目标,你也可以扰乱我的魔法学心境。我告诉你,你蠢透了!你根本不懂我们中土法师是什么,你对我们的信仰一无所知。你滚吧,休想再动摇我的心神。此战之后,西方邪教的失败已经是注定的了!”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了,我应该等见到教授后再对这个声音做下一步处理和理睬的,可是我真的已经无法忍受了。过了许久,这个声音都没有回话。就在我转身离去,以为这个声音不会再出现时,他终还是回话了。然而,他只语气平淡的回复了我两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