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雾了。
今天明明没有云的，天还亮着的时候，天上除了太阳什么都没有。
现在却满是阴冷，潮湿。
圣骑士举起手中的旗帜，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金色十字旗亮起耀眼而不刺目的金光，微微驱散了周身的黑暗。
圣骑士示意他的队伍停下来。
“我们到安哥达了吗。”他问道，从那厚重的盔甲里传出来的声音失真而又沉闷。
“还有不远……前面应该就是城外的惩戒教堂，距离城区还剩下半小时的路程。”
他的副官看着前方眯了眯眼睛，答道。
前面的教堂在雾中若隐若现，象征着清醒与真理的提灯仍挂在教堂大门的前方。
金黄的灯光伴随着一股股圣光刺破迷雾，指引着他们前行的方向。
太阳已经落下，太阳的力量正在消弭。
圣骑士停了下来。
“发现什么了吗？阁下？”副官问道。
没有骚动，没有质疑，没有骑士对他反常的举动感到疑惑与不解。
战场上遗留下的出色纪律性让他们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只是沉默地听从队长的指令。
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以下，体内的圣光正在逐渐失去活性，在体内蜷缩着。
圣骑士抬起头，看到了天上银白的月亮。
不再像几个月前那般散发着令人不适的蓝色光芒。
月亮，正常的月亮——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过了。
哪怕象征掌握着永恒蓝月的迷梦魔女早已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坠落，但天上的月亮却仍受魔力残留的影响。
直到今日才彻底恢复正常。
“在教堂内休整一晚，做好警戒工作，我去布置祭坛向主教报告。”
“我们今晚不进城吗？”
圣骑士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准备进去吧。”
他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符文大剑，缓慢推开了大门。
空荡荡的大厅，空荡荡的教堂，只留下象征着光之灵的巴德尔塑像对着他们。
没有一个人，暖黄的灯光微亮着。
‘……好饿……’
暗中的阴影窥探着来者，没有人察觉到它。
圣骑士握剑的手微微放松下来。
但他感受不到教堂里有魔力的痕迹，也感觉不到生命的痕迹，至少现在没有。
抬起头，与巴德尔的塑像对视着——圣骑士能感受到自己的心与灵魂正被一种温和的力量安抚着。
驱散着他心中的不安与无措。
这是件好事。
“不要走进雾中，尽量在教堂内活动，注意警戒。”
安哥达城太靠近北方的冰原了，从这里到极北之城“犹尔塔”乘坐列车也只需要两个小时。
他能感受到巴德尔的注视，感受到体内的圣光开始恢复活跃。
这说明这里仍是圣堂的影响范围内，他们还没有进入严重受魔女影响的地界当中。
不过也快了——再继续往前走的话，就该遇到魔女了。
教会和联合王国并没有真正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并没有彻底摧毁“魔女”。
从战争开始到现在，北方一直都是收到魔女控制的地区，从未改变。
圣骑士停在了巴德尔的雕像前。
浅白色的蜡烛被摆放在雕像前方，他从怀里拿出仪式小刀，缓慢割开自己的手心。
看着金色的火焰自血液中燃起，跳跃，在空中燃烧。
周围的骑士们开始警戒四周，警惕着雾中可能出现的生物。
意识开始上浮，化作一团金色的圣光，在光之海中散发着自己的光和热。
一团更加炽热的光团在这里等着他。
“劳伦斯主教……我在此向您祷告，我已到达安哥达城外的惩戒教堂……请您指示下一步动作。”
骑士们自发地在教堂的周边巡视着，十字的圣徽和符文被浸泡在圣水中，一起被洒进周围的浓雾中。
强烈的灵性将整个教堂包裹起来，形成一个暂时的圣域，加强了圣骑士与大教堂的联系。
圣骑士细细聆听着来自主教的箴言。
“是她么……如果她，如果那位小姐就在城内，我会去找到她的。”
“我已知晓我们的来意……”
他转过头来，感受着在自己脑内被暂时封存起来的图画，看向周围警戒的骑士。
圣骑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着自己的副官挥了挥手。
“安哥达城区教堂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向大教堂发送消息……明天我们先去教会区视察。”
“我要……去找一个人。”
“她应该是一个女孩，短发，应该在平民窟那边。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样子……但，主教说--”
圣骑士顿了顿，继续说道：
“只要见到了她，你就知道自己要找的是谁。”
副官点了点头，朝着队伍里经验比较丰富的骑士走去。
从战争开始到结束，这样的隐秘任务他们已经接触了无数次。
不需要原因，也不需要理由，只需要结果。
‘……好饿……’
蜡烛越烧越短，火光将圣骑士的影子越拉越长。
‘……好饿……’
蜡烛的火光闪烁着，连带着圣骑士的影子也一同闪烁。
仿佛有人在影中中蠢蠢欲动，但强烈的圣光暂时压制了躁动的影子。
圣骑士还在回想着外面的雾。
无端的，毫无征兆的，不散的，连圣光都只能勉强穿透的雾。
这座城里也有着魔女，他想。
他没有脱下盔甲，而是就地靠着圣像坐下，呆呆地盯着蜡烛的火光。
看着蜡烛逐渐燃尽，影子越拉越长。
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稍微……有些累了。
‘阿梅利亚……我知道你很饿了……先忍一会好不好。’
好像有人在窃窃私语。
‘再等一会……再等一会，呼……听话。’
好像有人在暗中窥视。
圣骑士感受到了脸上的火光越来越弱，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光与热。
他听到了同伴们对教会与魔女的议论。
他察觉到了来自副官的担忧的眼神。
“开动吧，阿梅利亚。”
圣骑士猛然睁开眼。
体内的圣光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消逝。
面前的是一团漆黑的烟雾，在半空中滚动着，扭曲着，两只红色的竖瞳在雾中扭动着。
周身散逸着由魔力组成的阴影。
梦魇——诞生自阴影界的怪物。
这种生物有着极其强烈的攻击性，没有主人控制的话只会毫不留情地杀死周边所有的活物。
他对上了那满是惊讶和警惕的红色眼睛。
圣骑士下意识地想要拔剑，身体却没有任何反应，感受不到任何来自身体的反馈。
他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双手，无法感受到放在一旁的剑上的圣光。
但面前的怪物一动不动。
“阿梅利亚，你在对着这摊血发什么呆呢？”
他听到身侧传出的满是疑惑的，让他下意识感到亲切的声音。
血……哪里有血……
他看向眼前那双充满疑惑的眼睛，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眨了眨眼，年轻的梦魇眨了眨眼。
‘魔女……什么时候……’
意识开始模糊，过去的一切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回放。
‘还有……任务——’
漆黑的漆黑的阴影抖动了一下，化作雾气环绕在魔女身边。
“伊莉娜妈妈……”
尖锐而刺耳的声音自那团烟雾中涌现，漆黑的阴影愉快的围绕着她转动着。
灰发的魔女扯了扯自己的帽子，有些好奇地看着开心的梦魇。
“阿梅利亚，你发现什么了吗？”
她伸出手，漆黑的烟雾变自然地汇聚在她的手上，发出着愉悦的笑声。
“刚刚那个骑士……他……主教，找人！”
浓烈的阴影在伊莉娜手中爆发，又逐渐涌入她的影子当中。
‘我会找到她的……’
斑驳的记忆连带着一张图画，一起涌入她的大脑当中。
她愣了愣，嘴角微微上扬，湛蓝的眼中充斥着肉眼可见的恶意。
“阿梅利亚。”伊莉娜轻声唤道。
“乖……好孩子，先去睡觉吧。”她看着手中的阴影消散，回归自己的影子中。
“滴答——”
血液自上而下滴落。
骑士们的鲜血滴落，将巴德尔的塑像彻底染成红色。
伊莉娜抬起头，看着被自己用头发吊死在天花板上的圣骑士们，微微鞠了一躬。
“那么，晚安了，各位先生。”
她起身，就这么轻快地走进了雾里。
“莉莉·盖洛普……嗯，教会找她干嘛……有点熟悉。”
从阿梅利亚传给她的记忆来看
但她以前确实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盖洛普？
盖洛普……在哪听到过来着？
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很有名的姓氏，回去稍微查一下吧。
现在可是难得的闲暇时间，所以——工作的事还是等大家都到齐了再开始吧。
“算了，怎么样都无所谓啦。”
伊莉娜摇了摇头，嘴里轻哼着附近一带流行的摇篮曲。
“反正，我会让她成为一名合格的魔女的。”
‘滴答——’
血液滴下，浇灭了蜡烛昏暗的火光，迷雾与黑暗淹没了教堂。
这块地方只有三名主教，圣城拉格达的圣光照不到这里。
就连教宗那老头子也南下去解决秽血修会事宜，可分不出精力来处理魔女教。
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
没有人可以拦住她。
再说了，魔女们，可从来不是孤身一人。
伊莉娜抬起头来，微微打了个哈欠。
前方的浓雾中，一个黑白的人影逐渐显现，手中亮着橙光的提灯格外显眼。
“小姐，请不要跑太远了……今晚我们还要进城呢。”
雾里的是满是无奈的声音。
“啊……你找到我了呀，莱尔？”
伊莉娜对着她伸出了手，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请不要转移话题，我们该走了，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