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瓦娜缓缓地合上书，壁炉里已经很久不再有柴火了，客厅里阴冷而又潮湿。这是一个跟往常一般无二的夜晚，往常现在亚伦已经坐在了钢琴旁弹奏了起来，塔瓦娜会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婉转悠长的琴声会在夜色中荡起波纹，直到很远的地方。但这，也是一个与往常不同的夜晚，今夜为塔瓦娜演奏的只有那错乱而又纷杂的雨声。
“亚伦呢”在那个雨夜，塔瓦娜这样问道。
“今早应征参军去了”她的母亲贝芙丽回答。
“他不是还没到参军年龄吗？仅仅只接受了几个星期的军事训练就上去前线？他才十六岁！”塔瓦娜那里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
“征兵处的人说前线战争到了关键性的时刻，所以要往前线多增派兵员，附近几个街区的这个年龄段的人都被征去了”贝芙丽回答时仍面不改色。
“……那……父亲最近有消息吗？”塔瓦娜似乎沉默了很长一阵，然后转而聊起了父亲。
“埃蒙吗？他很久没有回信了，最后一次回信的时候，他告诉我一切安好，但随后寄出去的信封仿佛都石沉大海了一样，没有半点音讯”贝芙丽此刻的眼中也终于蒙上了一层忧郁。
战争已经爆发了两年了，帝国与联军就在殖民地的利益划分爆发了激烈的冲突，至今仍未取得决定性的战果。
可埃蒙又去了哪里呢？有什么想要从口中窜出的话，终究被沉默的氛围淹没在了嘴角，留下了不再出声的两人。而这次谈话，也将成为塔瓦娜和母亲的最后一次谈话。
塔瓦娜第二次和母亲面对面，是在面对母亲的尸体时，贝芙丽到死都紧紧握住父亲的那块怀表，在敌军的空袭之中，她甚至来不及从梦中惊醒就死在了睡梦里，但在血肉模糊的脸上却是淡然的笑，塔瓦娜印象中的母亲从父亲上前线之后就不曾再笑过了。
如果是以往见到这种情况，塔瓦娜会觉得这简直就是神奇，因为人生难道，难道是？
塔瓦娜只觉得滚烫的泪在眼眶里面打转，看着街边行色匆匆的人们，要么是去排队领着救济粮，要么是在匆忙埋葬自己死去的家人，要么是在重新寻找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
“对呀，何尝又不是呢”
塔瓦娜沉默着埋葬了自己的母亲，用竹席裹着，埋在了一片荒芜的土壤上，见不到阳光，也见不到希望。高高隆起的土包上插着一个十字架，十字架前埋葬了那块表，来替代父亲埃蒙已经找不见了的尸骨。翻腾的情感仿佛要从心中迸发出来，可此刻塔瓦娜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亚伦，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你和我了呢”
站立了许久，塔瓦娜走上了来时的道路，背后无数乌鸦像是突然惊醒一般，飞到了半空中盘旋，阴暗的天幕之下，无数的十字架交横错杂，无数的人在这里烂成了白骨。
“呀，下雪了呢”蓦然地，惨白的雪滴落在地上，撞击着塔瓦娜沉闷的心灵。眼前灰蒙蒙的世界也开始有了别的色调，而在这一片白茫茫的背景板中，那一抹异样的鲜红显得尤为地刺眼。
“又开始流血了，现在的医生真是手艺不精呢”
塔瓦娜的右眼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额头也被整个包裹了起来，这是从空袭中幸存下来而付出的代价。医生说往后的余生这只眼睛都将看不见东西了。但是，她已经是足够的幸运了，幸运到可以呼吸明日的空气，幸运到可以在此刻将母亲体面地埋葬，幸运到，还有人可以与自己一起相依为命地活下去。
“你说是吧，亚伦”
塔瓦娜抬头望着天空，手上抱着亚伦在家里时经常穿着的大衣。
“话说回来，也快要到圣诞了呢，也该写信给亚伦了”
帝都往常的圣诞节，教会会组织诗班在大街小巷唱圣诞圣歌，为左邻右舍的人们送去祝福。塔瓦娜一家人会为彼此准备好贺卡，然后一起出门去到餐厅美餐一顿。
然而，这次圣诞注定是迎不来团圆的了。因为圣诞节当天的餐桌上二人当中没有一人应约而来，只有昏黄的烛光还在一闪一闪，濒临燃尽，窗外的炮火照亮了暗淡的天幕。
旧历二零五年，帝国在联军的猛烈攻势下，四面受敌，实体经济崩溃，国内工人爆发起义，帝国迎来覆灭。
——《帝国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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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杀我……”
“噗呲”锋利的刀刃还是从灰黑色的军装中穿过。
灰色的身躯被抽去力量，一头栽倒在地。刺出的尖刀上的血还在向下滴落。
另一个士兵也像是终于解脱了般，原地栽倒在了战壕中。
四处的泥水染着褪不去的血，黑色的天幕下沉闷着，听不见弹壳落地的声音，这是好事，士兵心想，也听不见敌人战友哀嚎的声音了，这更是好事。
士兵站起身影，天空中的灰烬融入夜色，就连人的声音也传不到。战场之上黄泉之暗，就连人的哀叹之歌也听不见。
赢了吗？夺下了阵地了吗？这一块反复争夺了四五年的土壤，这一块战线基本未曾移动的————乱葬岗。
士兵不知道。早晨将军让他们发动总攻，让他们势必在圣诞前一周夺下这里。战斗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时候。双眼在鲜血的飞溅中早已变得麻木了，所驱使他前进的，只有微乎其微的活下去的希望。
“不过，塔瓦娜……”他轻声念到。
“圣诞节前，我可能，赶不回来了”
蓦然地，他冒出来了这样一句话。在亚伦的身后不远处，一把枪对准了他的脑袋。一个身着军装的联军军官看着他。
“为我死去的士兵陪葬吧”
军官说出来的是大陆通用语，像是为了庄严地宣告士兵的死期。
天空中的硝烟正在慢慢散却，一抹冬日的暖阳咬破了阴霾的天空，投向了这片引来了短暂和平的土壤。
“呯，呯”
传来的却是两声不连续的枪声。军官直直地倒了下去，右手中还紧紧地握住枪。
士兵在原地沉默了好久，好久。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爬上了他的心头，因为军官对他放了空枪，然后，举枪自尽。
与此同时，远在几百里之外的指挥部还在看着前线战场的喜报
“12月16日，天气晴，我军已成功拿下敌方战线，缴获敌军弹药武器不计其数，俘虏数万，我方军队损失甚微，随时可进行下一场战斗”
会议室里的军官们都十分认可这份战报，称颂着皇帝陛下的英明神武，然后举起啤酒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立意：本书是架空历史。旨在反对所有非正义战争，拥抱和平。
大概会在五章之内结束？第一次尝试写完整本书，望大家多多理解和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