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阿国。
广陵郡。
二月中旬的广陵之首城,紫郡城早早的沐浴在和煦之下,柔软春风、翠绿柳叶,乍暖还寒时候,一切都显得那般青翠鲜亮。
此地乃太阿王朝,紫云王的封地。
紫云王死时更不过四十三的年岁,算得上英年早逝,当年可是引得名士叹息、红颜黯然,诸方文人墨客无不掷笔哀悼。
八年前,紫云王的灵柩从皇都南下,一路运到广陵,安葬于此,由紫云王妃一手操办。
之后,王妃留在广陵的紫云王封地内,再未踏足皇都一步。
……
白云之下;
青山之上;
苍翠之间;
有一府邸名曰东阁,名曰紫府东阁,紫云王妃常住的地方,府里的人并不多。
尤其到了晚上,眺望山下灯火通明、辉煌连片,府内反倒静悄无声。
入夜。
四下无人时,陈辞独坐伙房,任一盏烛火东摇西曳,撼动不了墙上的影子分毫,亦如他此刻的坚定。
不久前,晚饭后。
出去散步的时候收到一封密函,来自皇都的天河城。
这不是第一次了,皇都那边的人早前就主动跟陈辞接触过。
前后数次见面,过来的官员一个比一个职位大。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挖陈辞过去做官,理由十分充分且贴心,道他陈辞年纪轻轻不该偏安一隅,应去广阔天地大展拳脚。
这话,不无道理。
想他陈辞将将二十二岁,已是大宗师级别的武者,放眼江湖乃至全天下都难找出第二个。
此般年岁,纵然无傲心,不该无傲骨。
携一身纵横之神勇入庙堂,不日定能施展拳脚、大放异彩,汹涌钱权唾手可得,万千美人呼之即来。
若只愿留在一隅之地,就算备受王妃青睐,也难有发展,更别提进步。
这年头,为朝廷效力方为正道。
然而,假如这次仍跟往常一样不回应,他们下次肯定还会找来,面子总有兜不住的一天。
“……”
不由陈辞多想。
这时,听闻门外脚步,陈辞忽而警醒,忙收起密函塞进收束的袖口,顺遂装作无事发生。
紧接着,门被从外面推开。
赫然是紫云王妃古云岚。
她着一袭黑裙,包裹潜力无穷的妍姿高挑,清冷着面色,明亮眸光扫过伙房的左右空处,最后落在中间的陈辞身上。此间悄无声,观她举止韵味更浓,成熟更甚。
古云岚只觉得心中有一丝异样闪过,唯独不清楚从何而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古云岚见无外人,便恢复了往常的平和。
陈辞旋即笑道:“回王妃,没什么,过来找点吃的。这么晚了,王妃怎么来了。”
“路过,见里面有亮光,进来看看。”古云岚又问,“吃的还有剩么。”
陈辞的眼神飘忽了一下,迟疑道:“嗯……没了,找了一圈没找见。”
古云岚张望着,确如他所说,案台上什么都没留下。
也是,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经常练武,饿得快很正常。
与此同时,不由打量陈辞的古云岚同样感慨,初见他时还是十多岁的少年,眨眼陪了自己近八年之久,长成了健硕挺拔的青年。
叹时光易逝,往日不复存在。
古云岚说道:“随我来吧,我房里还有些糕点,你先垫一垫。”
夜里的东阁格外静谧。
一条通往内院的石板路,陈辞跟在古云岚身后,穿过四面透风的偌大庭中,入眼一棵参天海棠。
陈辞看着古云岚的曼妙背影,思绪良多。
一般而言,当家的死了,家眷们的地位自然不复巅峰,除非女主人有能力,不然只能任人欺凌。
然,凡事不能一概而论。
古云岚的胆魄姑且不论,她的娘家不一般,天河城的大户,祖上八代皆功臣。
虽说顶梁柱的父亲,过早战死沙场,但她还有一个武状元的弟弟撑着古家门脸。
单凭这一点,古云岚就不必担心太多,在紫郡城待着,一样能居于高位俯视广陵全域。
而要是回到权贵多如狗的天河城,那才是不自在。
留下,占着位置,才能不让紫云王的东西,成为他人的囊中物。
至于古云岚对“丈夫”紫云王的看法,跟了她这么多年的陈辞多少清楚。
他二人的结合,压根没有感情可言。
无非是年龄到了,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紫云王,禁受不住家人逼迫,只能随便找一个女人应付着娶亲。
此外,还因身体的缘故,为以防万一,须娶一房妻子留下子嗣。
可惜世事无常。
婚事草草定下后,离成亲洞房剩下两天,紫云王却死在参加完一场诗会的归途中。
事后,紫云王的宗亲惭愧的找到古云岚,询问她的意见,明确表示古云岚可以退婚,绝不让她古家为难。
谁料古云岚不仅不退,反而决意履行婚约。
对此,皇室宗亲无不动容。
成亲当天,婚事按古云岚的意愿低调完成,正式接过紫云王妃的封号。
于第三日,由过门的古云岚带着灵柩,和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回到广陵的紫郡城,遵照紫云王的遗嘱,将其葬在城东的那片翠竹林。
鉴于宗室礼仪,一部分骨灰则带进宗祠,留在天河城,也算认祖归宗。
后又近八年过去,古云岚从未表现过对紫云王的思念情谊,倒真不如待陈辞有感情,她平日里也只顾忙一些只有她自己清楚的事情。
至于陈辞为何一直跟随古云岚到现在,盖因紫云王待陈辞不薄。
自小便伴他左右,有着知遇之恩。是他将陈辞从小地方带出来见世面,好吃好喝的照顾,财宝更是不缺,为日后的修行路铺下坚实基础。
他临死前,陈辞就在他身边。
他叮嘱,若古云岚还愿意嫁,便让陈辞跟着贴身保护;她若不愿,便要陈辞回家去。
而陈辞这一跟,就是八年。
“进来吧。”
“嗯。”陈辞终于回神。
不是第一次进古云岚的卧房了,里面大的出奇,因堆满的陈列而不显空旷。
一扇颇大的屏风,隔开休息处,余下的地方规划整齐,各有各的用处。
进屋往深处走,一个颇具规模的坐塌紧挨宽大木窗,窗外的远山好似青螺一点,近处的湖景则一览无遗。
别看来时的路是平地,这间大屋的另一侧有两层楼那么高,确是一个看书休憩的好地方,闲时赏景更不错。
古云岚带来了一盒糕点,坐着的陈辞恍然扭头,正要起身接过来,再说两句客气话。
谁料,她语出惊人。
“最近,又有人拉拢你了。”她的语气很轻,仿佛在论家常。
“嗯?”
古云岚不以为意,迎着陈辞的诧异,双手抚平挺翘臀瓣的衣裙,继而坐到陈辞的对面,举止轻柔、不徐不疾,尽显雍容尊贵。
她十指轻拈,倒一杯香茶,递到陈辞面前。
然后剩下四目相对,互视无言。
陈辞脑筋飞转,塞了密函的袖口的手腕,隐隐热了起来。
这种感觉亦如她突如其来的发问,仿佛轻描淡写的不在意,又好像藏着诡异,让人听了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