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整,离大课间正好还有半个小时。天边,微弱的阳光也在此刻从浮云中艰难的挤了出来。
凝莎手中的书已经许久未曾翻动。
眼角稍稍上扬,凝莎看了看卧室正中央,悬挂着的画作。
一截枯朽的浮木,在曦光与薄雾中横生枝蔓,缓缓绽开鲜红欲滴的花瓣,饱和度高的色调让人沉迷。
『新生』
这是她一年级时代的获奖的一副画作。
望着、望着,凝莎抿了抿唇。
可是她脑海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记忆显示,早在四个月之前,它就葬生在了一片火海之中。自己也随着它……死在了绝望魔女手里。
现在这幅画却已精细的装裱,被精致的安置在了卧室里最为显眼的位置。
时空的倒错、记忆的错觉,鼓动着强烈的疑惑和好奇,愈演愈烈。
“小姐,水准备好了。”女仆走上前撤走面前凉透了的果茶。
“嗯……知道了……”
好半天,凝莎抬眼看了看。
却半分没有去沐浴的意思。
女仆小姐抿了抿唇,本想说什么,但一想到自家自家小姐虽然看起来温温柔柔,但实际上骨子里比谁都孩子气和倔强的性格,便提醒她早些睡后,出去打扫公馆卫生。
“哒……”
“哒……”
凝莎的视线跟着女仆小姐的脚尖起落,又缓缓收回。
“好奇怪。”
指尖轻轻点了点的桌面,凝莎抿了抿唇。
——多出来的记忆显示,她在以后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
——多出来的记忆显示,她会在讨伐魔女时被绝望魔女吞噬。
——多出来的记忆显示,那个绝望魔女的面容居然是艾米莉!
“怎么可能!一定是恶作剧!”
倒在床上,凝莎抱着一个等身抱枕滚过来、滚过去,心想,怎么胆小、怎么懦弱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成为魔女。
一定是那里有问题!
……
……
.
尽管脑海里面多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记忆,但实际上,在凝莎脑海里,那些的记忆却如淹没在深海里的百合花一样,苍白、黑暗、神秘;不成片段、不成画面。
所以,凝莎其实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也不甚了解。
不过,在这些揉杂、错误排序的记忆中,关于艾米莉的几个片段却格外鲜明:
『“你知道吗?学姐,我一年级开学不久后的一个周末的时候被人关在了体育室里。那天,发生了很可怕的事。”』
正如所有深刻的记忆一样,凝莎记不清这句话的前因后果,也不明白女孩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可是,清清楚楚、让人感觉彷佛只要一伸手,便能用指尖将它们细细描绘出来的是——
初冬阳光斑斓而透明,温煦地堆积在一起,敲在窗框。在这样交错斑斓的光影里,她枕在女孩的膝上,一目十行地翻阅着一本诗文。
“沙……”
窗外树叶声沙沙,一阵模糊、一阵飘忽。
『“我可怜的哭了很久、求饶了很久,可是没人帮我……没人帮我……”』
银白的发从羸弱、单薄的肩头滑落,垂在凝莎的眼前。
凝莎的视线缓缓从纸张挪开。
艾米莉的发细顺、漂亮,被阳光镀上了毛绒绒的浅金。
“当时想,如果有人能听见就好了。”
“如果有人能够回应就好了……”
——能救救她,就好了……
凝莎伸手抓住了那缕发。
指尖自然而然地微微蜷着,将发尾小心翼翼地攥入掌心。
……
在多出来的那些记忆片段中,凝莎发现,艾米莉爱笑,孩子气的那种笑,单纯干净,露出一点小虎牙,眉眼弯出小月牙,偶尔会羞地颤动眼睫。
过分昳丽的容貌,因着笑,如同被沥了新泉,凑近了鼻间仿若沁满清凉的甜。
就连说这些时,她都是笑着的。
……但凝莎并不喜欢。
所以,半月前,为了证实这些多出来的记忆。
凝莎每天凑巧提前来到了学校,每天凑巧逃离夜课在体育室那里闲逛……
——
【“当时想,如果有人能听见就好了。”】
【“如果有人能够回应就好了……”】
凝莎推开了遮掩的大门。
【“我听见了。”】
【“我正在做出回应。”】
……
——
“啪嗒——”
房间内,突兀地响起了一声闷响。
拥有“未来”记忆的大人物凝莎,一不小心滚到了地板。
“疼、疼、疼。”
凝莎揉着自己的脑袋,眼角带上来一点氤氲的水雾。
——“不过……果然是真的啊……”
凝莎想。
——“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
也就说,她最后要被艾米莉鲨死吗?
才不要……
而且怎么胆怯、懦弱、可怜的孩子怎么可能成为魔女。
一定是这个世界错误、有问题。
……
想着、想着,凝莎忽然有些难以忍受。
她想到了女孩的自语:
——“她们都说我是劣等的半兽族,我不喜欢。”
——“她们总是喜欢说我又蠢又傻,我不喜欢。”
——“她们都用奇怪的目光盯着我,我不喜欢。”
……
当时,艾米莉身上的气息是干净的……脆弱的。
她们凑的那么近,女孩被她的气息所笼罩,也只是浅浅的带了一点儿零星断续的味道。
可女孩那么脆弱,她不注意间,便被辛妮给抹去了。
“嘀嗒——”
“嘀嗒——”
短促的信铃兀自响起,凝莎抿了抿唇,用魔法取出信件。
“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千禧年什么的……”
一边喃喃着,凝莎一边打开了信。
*
致阿斯蒙蒂斯·凝莎小姐:
千禧纷乱之年即将来临,届时巴比伦塔将再次预言。
……
请务必准时参加。
*
——“不行,不能这样……”
——“她要帮助艾米莉。”
——“不管是什么都好。”
凝莎想。
.
片刻,玄关口,女仆小姐一个劲的看着凝莎。
她脊背挺的很直,细瘦的腰身被浅浅勾勒,胸前那过分饱满的雪白丰膄,撑得襟前紧扣的扣子都快断弦。
但女仆小姐却始终觉得自家小姐平静之下,尚待宣泄的情绪。
让一向见惯凝莎温温柔柔、偶尔也孩子气的女仆小姐,隐隐不安。
“小姐。”她问:“急急忙忙的出门,是有什么急事吗?”
凝莎微微抬了眼,夏日的天有些混浊,云有些黯淡,刺骨的风,从她的鼻尖掠过。
窗外的树木,窸窸窣窣的颤抖着。
一切荒芜的刚刚好,是个像童话里面的勇者一样,带着勇气和时间去孩子气的耍帅、去拯救别人的好时间。
“没事的,琳。”轻轻勾起一个漂亮的笑,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