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很拘谨。
刚刚,她努力用蹩脚的理由转移了话题;现在,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艾拉身边,便有些无处遁形。
艾拉刚刚写了几道题,被女孩强烈的纠结和僵硬感染,她想忽略,但空气中的漂浮着的某种说不出的气氛,拘谨得那样令人心慌意乱,而且还跟笑或者哭一样,有传染性。
可它的情况要复杂些,它有很强、很强的粘滞性,就仿佛陷在黑暗、无底、滞重的沼泽地里,失去了视觉、听觉和一切感觉,只有气喘吁吁的心跳,在绝望和希望间蔓延。
半晌,艾拉停下笔,侧了脸将视线移过去。
裹着绷带的手微微动了动,顷刻,她的指尖落在书包上。
“滋——”
短暂的噪音。
然后桌面上的课本被艾拉缓缓合上,安置在书包中。
“姐姐。”
艾拉微微侧身,从艾米莉那双还未来得及低下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是一副天真单纯,纯净无害的样子。
只是嘴唇轻抿,暖橙色的眸子里藏着黑暗和暴戾,充满了违和。
艾拉盯着自己的唇半晌,忽然想起了今天白天。
因为那个小白兔和那群说艾米莉坏坏的家伙理论,气急了,又打不过她们,所以,她这只大灰狼在白天出现了。
稍微教训了一下那群人。
之后她就想要戏弄一下艾米莉这个『罪魁祸首』。
只是做得有点过了。
所以,此时艾拉决定让艾米莉放轻松些。——这该叫什么呢,歉意还是愧疚?
片刻,艾拉的上身微顷,凑得近了,女孩轻盈盈的呼吸扑在颈侧。
意料之中的清甜果香,绵密柔和的仿佛生巧克力,入口即化。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艾拉讨厌带着甜味的东西。可能是这种气味,会让人有所向往和期待?她讨厌模棱两可的事物,所以这种模棱两可的向往和期待,她自然是讨厌的,连带的,她自然是讨厌上了一切带着甜味的东西。但是呢,对于格外甜蜜的她,她讨厌不起来。
她的手臂探过艾米莉,与女孩的肌肤相碰,柔滑细腻的触感。她略作停顿,将在抽屉里放了很久、很久的线香花火拿了出来。
“之前不是说过,一起去放烟花吗?”
“可是……作……作业。”
“没事的。”
闻言,女孩瞧了瞧艾拉,温柔的但却有股执拗的认真。
“好。”
艾米莉动作有些慢,站在寝室门口慢吞吞地低头拉着外套的拉链,外套太长,至小腿。
她弓着腰,笨拙得可爱。
艾拉没有多余的穿戴,只是戴了一条浅灰色的围巾,看了一会女孩后,觉得艾米莉实在是太笨拙,便俯身帮她。
指尖触碰到她有些微凉的指尖,顿了顿,就着她帮衣服拉好。
拇指与温腻的下颌一触即分。
艾米莉感激的看着艾拉,蓦地绽开了笑,连也眼尾弯了弯。
“谢谢艾拉。”
艾拉并未应声,从一旁的壁龛里取了围巾,简单的给她缠了上去。
柔嫩莹润的唇瓣和精致细腻的鼻子一起掩盖在蓬松的织物下。
艾米莉乖巧的眨着眼。
屋外,雾蒙蒙的,看不清道路,但沉沉的月色看着却格外撩人。
艾米莉跟在艾拉身后,小小的脑袋却左顾右盼,像是对难以捉摸、微妙莫测和不肯定性的夜好奇。
静谧、朦胧、迷离,模糊的色彩,凄迷的夜空。
——夜晚。原来可以如此……幼稚而可怕的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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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艾拉停了下来。
艾米莉望去,此刻来到的是学校的花园。入目的是,清淡的粉、素皎的白、艳丽的红,还有槐树上紫色的风铃。
“沙——”
风乍起,花与月色齐舞。
艾拉的眉眼平静,月色和花影在她眼里轻轻扫过。
她笑着看着艾米莉,温柔的说:“姐姐,就在这里怎么样?”
想了想,她又补充:“很美丽吧?这里是初中部的花园,我是这里的管理人,所有的花朵都是我照料的。”
.
虽说是艾拉提出放烟花的,但艾米莉明显比艾拉要更开心、更投入。
艾拉对于烟花这种东西没有什么特别的观感,硬要说的话,它和死在夏天、秋天的蝉那样,短暂、可怜,所以她敷衍着拿起一根线香花火点燃后,注意力便尽数放在了艾米莉身上。
艾米莉蹲在花园中,右手拿着点燃的线香花火,指尖被暖橙的火焰衬着,越发透白细腻。
女孩气质干净纯稚,五官生得乖巧可爱,凝着懵懂的天真,偏偏,火光下,眼眸里的倒影,染满了星辰大海,绚丽、明亮得令人心颤。
尤其在肃杀黑冬夜,格外灿烂。
“噼……啪……”
转瞬即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艾拉低头望去,一股璀璨的火光冲荡着她的视野,又忽得星星点点四溅。
“啪——”
这是烟花最盛的残响。
然后,浓浓的火药味包裹住空气里的温柔气息,在她耳畔横冲直撞。
“啪……”
清幽的月光给迸溅、炸裂的烟花铺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后,熄灭。
最后,白色的、苍茫的,成缕的青烟在静定的空气中融入空气后,渐渐不见。
——烟花。
……
.
“艾拉,我好开心。”
女孩软声道。
“回寝室吗?姐姐。”
艾拉轻声问,呼吸扑在女孩的唇角。
艾米莉的唇张了张,应:“好。”
艾拉站了起来,手缓缓滑落至女孩的掌心,手指一点点嵌入指缝。——顷刻,两人十指相扣。
出花园时,地面也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霜。
艾米莉落脚处,绒绒的霜花发出轻微的响声。
女孩足尖踩着,一下又一下,模样瞧上去颇为新奇,眼里也沁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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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一段时间的黑夜。
艾拉补完作业后,掩了灯。
她本以为今天重读那本书,今晚一定会做噩梦,不过话又说回来,做噩梦也不是件坏事,因为可以强迫自己不去忘,或者,是强迫自己白天想起那些失了真的记忆时,不会那么辛苦。
可没提防的睡意如帷幕般很快轻裹住了艾拉,恍恍惚惚间,她似乎听到噩梦在破碎、湮灭的声响。
然后一场滤了噩梦、温软、蓬松,仿若糖果般甜美的幻梦来临。
只是破晓前她醒了一次。
【4:27】
艾拉站在窗台,透过玻璃瞧着窗外,目光呆滞、死气沉沉,就像什么都没在看一样,然而,朦胧的依稀幻象以其偶有的璀璨色彩一幕幕在她漫不经意的脑袋里静静闪过。
半晌,她转身,打量熟悉无比的寝室。
有些杂乱,餐桌还未来得及收拾,上面还有干涸的点点血迹。
门口的鞋柜摆置了盆栽,斜生浅红的海棠,艳丽而不夺人。她在上月从花园里带回家后,每每经过哪儿,艾米莉的视线总会落在上面。
——艾米莉姐姐。
她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