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赵隼,普通的在二十世纪的九十年代出生,普通的在家乡的县城成长上学,只在大学去了隔壁市的学院,之后正常的考取了家乡的公务员。
父亲和母亲也是公务员的缘故,虽然没什么年龄,但是工作也不算特别幸苦,通勤也是几个公交站的距离,工资也马马虎虎。虽然我的人生不算大富大贵吧,但也算是一帆风顺。如果这样下去,我应该就会普通的在家乡工作结婚老去。
十足的普通,也十足的满足的人生。
也许有人会瞧不起我,人生的道路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了,我只是走在父母安排好的道路上,一点反抗的精神都没有,一点波澜都没有,只是用五十个字不到的便条纸就可以讲述完的人生。如果用口头说出来,恐怕连一分钟也不需要吧。
但是这也不错,不是吗?人生这种东西不需要什么大起大落吧,只是平淡的工作,平淡的生活,就只是这样我也没有愧对于这个社会,无悔于这个世界不是吗?我踏实的工作与努力,一方面为维护社会的秩序做出贡献,一方面获取我生存的资源,光明磊落的存活于世。
啊啊,或许很普通吧,如果出现在电视剧里,我只是连名字都没有的,背景板一样的边缘人物。但是,普通就好了,普通的去上班的,踏实去工作的人最伟大——我敢如此断言。
我原本很自豪的人生却因为意外被打破了。
那是一个雨天的下午,快到七点了,在等回家的公交车。
就在我看着橘黄的公交的灯火即将驶进站台时,打开伞、掏出公交卡,但是公交并没有像我希望的那样停下,在我靠近的时候仍旧没有减速,然后直直的冲向我的身体。
那之后就没有记忆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回过神来,眼前就是一个井口,身体正在下落。就在以为死定的时候遇到的就是王潭——也就是收留我的人。
当然后面她对我流出的杀意也让我以为我可能会死,这边发生的是那种很久以前的古装剧会出现的事情啊。雨夜的井口旁,随着雷响击中了原来的管事,王家家主第二顺位的情人。而我就出现在他的尸体前。怎么想都会觉得很奇怪吧,所以被怀疑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其实不知道王潭是怎么相信我的,只是几句带着杀意的疑问之后,我回到了十年前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尿了出来,她没法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信息只能作罢了。
很窝囊啊,我知道的。
我期望的人生应该是普通而踏实,不愧于社会,不悔于家人的。可是莫名其妙的遇上了穿越这档事,又因为我能认字写字的原因,自然而然的顶替了原来的管事的位置。有了奇妙的过程,但是得到的结果却意外的普通。
虽然这里记录用的都是繁体字,但是几乎都能看得懂,就算不懂只要联系上下文也能明白,一开始我改不过用简体的习惯,但是后来接触的多了自然的就把字改过来了。毛笔的用法也是以前书法课练过的,一切都很顺利。
但是,价值观差太多了。
我想要的是在现代化的文明社会里生活,且不说家人和友人都在那里,就算是为了我的电脑和游戏账号,我也不希望在这个女权主导的封建社会呆一辈子。
为什么这里的人处理矛盾动不动就是拿着刀枪来决斗,为什么佣人们会替主子的生活感到欣喜和忧伤——明明不管怎样自己的地位都不会有太多改变。
拥有现代价值观的我实在是没法对强调阶级观念,忠义道德的地方产生认同感。
即使和服也没有比现代的服装难穿多少,倒不如说很合身;即使这里的饭菜并没有比原来点的外卖难吃,倒不如说要精致合口。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抛下我在原来世界的一切,转头拥抱这里。
更糟糕的是,管事的职位一般都是由家主的情人担任的,我在这里的立场相当微妙。尽管王潭是处于尽快找补管事的职位才把我留下来的,但是我现在的立场,你们懂吧,被人认为是王潭喜欢年下的才找来的第二情人。
我是看不出王潭对我有什么意思,但是被启点拨之后的意外发现所有的下人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找了当事人之后,她给的答复是——你不乐意吗?
恐怕这不是我乐不乐意的问题了。
她又说,在你想离开之前就当是那样吧,如果你打定心思要离开再说。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启一边笑着一边擦着眼泪。
喂,小姐,你很失礼耶。
「没想到你都来这里三个月了居然才发现,这种事情不是一般在她邀请你的时候就明白的吗?你是南极来的吗?」她笑到直至喘不过气来,才好不容易喝了一口麦茶静下心来。
「喂,你不是真的从南极来的吧,只有那里好像家主才是男性承担哦,既然这样的话你很难回去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可以这么说吧……我们那边的常识确实是家主一般由男性担任。」我帮她又倒进了麦茶,为了转移话题问道:「启你呢?你好像不是蒙古国的人吧,为什么特意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当斗士?又说起来,为什么平民出生的女孩想要来当斗士呢?」
「嘛,有很多原因的啦,我啊,想要自由的生活下去,世界上的人们,怎么说呢,平民的男孩以后大概都会继承父亲的工作,女孩都会承担持家的责任,贵族呢,女人就一直一直练武,然后继承家业,没有继承就用武力去自己开创家业,男人就一直一直学习怎么经营,然后按照约定结婚或者成为谁的情人。没有觉得很无聊吗?不管怎样都是继承父母的东西,你爸妈是武人,是管事,你以后或许也是武人,也是管事,你爸妈是种田的,是妓女,那你以后也是种田的,也是妓女。我虽然也不想成就什么大事业,去和世界上鼎鼎大名的斗士决斗,但是我想要自由的生活下去。想决斗时就痛快的决斗,想喝酒时就痛快的喝酒,想恋爱时就痛快的谈一场恋爱。即使这个过程因为决斗负伤而死,因酗酒在街边冻死,因为分手时伤心过度而跳河,活不了很长久也无所谓,但是到最后的最后,我也能说——啊啊,我已经无悔的度过痛快的一生了。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这种事情无论是作为平民的女人,还是继承了家业的贵族的女人身上,都是很难得的,畅快的一生。」她带着笑容,默默的给我阐述了她理想的一生。
「嗯,虽然那样也很好吧,但是我觉得能够平凡的度过也很不错啊。」我淡淡地说。
「嗯,平凡自然有平凡的好吧,那种能耐着性子完成自己的工作,终而平凡的人,我也不讨厌,也是抱有敬意的啊。」她把眼神从窗外转向我身上,「所以,隼你只要好好向王潭低头,把回家的念头打消掉,自然就能度过平凡的一生了吧。怎么样。」
「都说了我还有父母和友人在家乡了,我是不会轻易放弃回去的念头的。」赵隼低头看着文书,「虽然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王潭说会帮我找到回家的方法以来。现在虽然没有什么线索,但是……」
「父母和朋友自然是很重要的。但是,就算你不在了,他们大概也能正常的生活下去哦。突然少了一个人可能会很难过吧,但是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她玩着墨水,舔了舔带酸的墨汁。
「你没有很不开心吧,在这里。如果你突然走了,就没人教李炳识字了,管事的工作突然就空下来了。然后,对我来说隼也是朋友哦,如果你要回去的话,对我来说就突然失去了一个朋友了。」她还是用那平淡的语气陈述着事实。
「嗯,我明白的,我当然不会突然走掉的。就算突然有点困扰,但是就先暂时这样下去吧。」我对她笑了笑,拿出一盅黄酒,「要不要喝点?」
「当然要!话说你前天的酒钱是不是还没给我?」
是啊,虽然有奇奇怪怪的价值观,但是伦理观念异常的宽松,即使是顶着十四岁的身体和十六岁的少女一起喝着烈酒这种事,也没有任何人会指责自己。既然我已经很随便的喝着黄酒,为什么还要对那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感到反感呢?就像我接受了会有下人给自己送上好吃的饭菜,接受了自己在做管事的工作,接受了我理所当然的在喝酒这种事情一样——接受自己被当作第二情人这种事又有何不可的呢?
倒不如说,光是接受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对自己没什么好处的世界观坚决抵制什么的,这样才是自私的行径吧。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十年前。
从出生开始就被人说体弱多病,「啊啊,这孩子,将来恐怕成不了武者了。」
母亲也经常对我这么说。
我很崇拜母亲,又有谁能不崇拜她呢?
如瀑布一样的银发,如绿色的潭水一样碧色的眼眸,无论是枪还是棍,刀还是剑,射箭还是骑马都无所不能,而又以枪法闻名于世的母亲,又有谁能不尊敬她呢?
以一己之力杀进蒙古国的首都,以雷霆般犀利的枪法刺透贵族大臣的首级,在血海中撕出了自己的地位。
可以说这就是所有的斗士都渴望成为的人。
这就是理想的人生。
但是年幼的我被疾病消磨了自信,认为那是不可及的奢望。不能成为武者的自己在成年之后只能嫁给政府公员的男人,在相夫教子中度过一生吧——那时的我是那么认为的。
「我想去街上看看。」认为成为武人无望的我对母亲这么撒娇道。
「那就叫人陪你去看看吧。」她一如往常的喝着酒,也给我拿了一杯,摸着我的脑袋说道。母亲是很严厉的人,但是似乎不会对我那么的严厉。
在我的印象里,她是很厉害的人,但是也是会笑笑的看着我喝着很烈的酒被呛到,陪我一起睡午觉,帮我擦掉脸上的泥巴的,温柔的人。
我很喜欢,很喜欢她用长了茧子的手,慢慢的抚着我的头,让我坐到她的腿上,和她撒娇的日子。
但是,她一定不对我抱有希望吧,她从来没有来道馆看我练武,更不要说对我做出什么指示了。因为我没有成为武人的才能。
带着些许的兴奋和失望,我和随从一起来到了街上。
街上很新鲜,市集里有各种各样的东西,我光是看都看不过来。
可是很快,水泻不通的街道就把我和随从挤散了。
我畏惧,但又不敢露出恐惧,只是快步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偏离了主路的巷子里。
和我差不多大的几个男孩围了上来,不熟悉的面孔和略显突兀的银发让他们起了一点作弄人的心理。
青蛙被放到头发上,那些主观上没有恶意的玩笑却让我真心感到害怕。
现在想起来,那些男生就算是八岁的我也能轻易打赢吧,但是一直以来的评价和完全不熟悉的场所让我失去了判断,只是蹲在墙角哭着。
「喂!你们在干什么!」这时一个男孩子冲到我面前来,用身体护住了我,把青蛙拿开。
事后我才知道,其实他比我小,而且身高也没有高过我。
但是那时的我看来他显得那么高大——就像母亲一样。
「切!是李炳,散了散了」
「尽是在女生面前出风头!」
「呸呸呸,晦气!」
但是,他对那些说辞没有半点畏惧——「你们啊!女孩子是用来保护的,怎么可以捉弄呢!」
「你个小屁孩!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其中最高的那个孩子还有些不服气。
但是,「算了阿夸,我们打不过他的,一身牛力的家伙。」有人劝导他,最后他们带着一点不甘心,愤愤走了。
「说别人是小孩的自己才是小孩!」他做着鬼脸赶人离开。
叫做李炳的男生把我扶起来,他有着褐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辫子。笑得很开朗,很阳光的男生,和我完全不一样。
「欸?!你是王家的孩子?!那不是未来要成为武人吗!怎么还会被他们欺负?」
他听我说完后,十分的震惊。
「我未来成不了武人,他们说我没有成为武人的天赋。」王潭默默的对他说道。
「那你以后会怎么样?成为不了武人的话。」
「会嫁给政府里的公员吧。」她有一点点,一点点不甘心地这么说道。
「你在不甘心吗?」
「没有。」
「你看起来不像没有的样子。那你想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地政府里的官爷吗?」
「……」她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
「我啊,想成为武人!」他冷不丁这么说道。
「欸……为什么?」她很吃惊,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你没有觉得武人很帅气吗?所以我也想成为,虽然是平民的孩子,但是,我迟早有一天会成为武人的,拿着日本刀在街上巡逻,为可以交心的主公进行誓忠,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他露出灿烂的笑,这么对她说道,仿佛是理所当然一般。
「跟我来。」
被少年领进了一个巷子的角落。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
狭小的空间里有破破烂烂的小沙袋,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的木桩和一些手作的木剑木枪。
「我每天都有在这里练习啊,虽然我是平民的孩子。虽然他们都说我是成为不了武人的,但是我不想放弃,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会成功的。你看,虽然我也没有什么太强的本事,但是多亏了每天都在这里练习,那些男生全是我的手下败将,所以我才能保护你,不是吗?」
昏暗的巷子所不能匹敌的,犹如驱散黑暗的烛光一样的少年,把光线照进了被人评为没有天赋的少女的心灵里。
「对了,启,为什么你能断定王潭会赢?」喝的脸有些红的赵隼问道。
「那家伙不会放弃,就像斗牛的牛一样,只看见那唯一一个目标。对了,那家伙崇拜的应该是她母亲吧,除非达到超过家主的境界,不然她绝对不会停下脚步的。比起她,作为长女的家伙虽然从来没有输给过王潭,但是她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超越母亲,而是拿下家主的位置,自然就少了很多艰辛和努力了。只要她还能压过王潭一头,怎么样她都无所谓。」她迷迷糊糊的看着这个世界很久以前的一本通俗小说说道。
「万一她永远被姐姐压过一头怎么办?人家也不是吃干饭的。」
「不可能,」她从已经被虫蛀了不少的书本下抬起头来,「那家伙有无与伦比的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