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农历的正月,王宅里佣人自不必多说,平时闲闲无事的家主和情人之类的也忙碌了起来。作为一方的领主,新年的大小事都需要处理妥当。
对于我来说,还是像往常一样的忙碌着,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两年了,文书类的工作自不必多说,去街上采买也是轻车熟路了。
好不容易忙完了正月初一的事情,观看着我其实根本看不清楚的决斗,只能知道王潭赢了家主。等到两个星期之后的成年礼过后,就会亲自接过家主的位置吧。
按照虚岁,我在这个世界已经是十六岁了,年龄的概念对我来说变得很模糊。有时我还是觉得我还是那个二十四岁的公务员,有时候又真实的感觉荷尔蒙把自己重新带回了十六岁。
我在山坡上看着城里的花火徐徐升空,一边品着日本酒,吃着过年的便当。
「喂,隼,你怎么打算的?」穿着和服踏着木屐的金发少女问我,启还是同往常一样喝着酒,但是穿着上等的和服,金发也不像平常一样束在脑后,而是宛成一团。
我知道她在问什么,如果就这样慢慢悠悠的等到正月十五那天的成人礼,那时候如果还没有什么改变,我默默的继续工作的话,我应该就会和王潭约定婚期了吧。
虽然是第二情人的位置,但是还是会好好的穿上日式的婚服,举办仪式。
当然只要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找情人,只不过她们不会在宅邸里生活而已。只要是在能力范围内娶妾,家主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倒不如说,养情人的小妾这种事情也是计入在宅邸的日常消费里的。
第一顺位当然是李炳,但是那家伙这两年来越来越动摇了,像是找不到自己的目标了。
启曾经说过,那两人很像,但是有本质上的不同。
王潭的努力源自于「自己很差」的鞭策。
李炳的努力源自于「自己能行」的自信。
李炳越是动摇,就说明他的自信心越是崩溃。
如果再这么下去,李炳可能会彻底失去自信,然后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由我承接第一顺位吧。
但是不管旁人怎么说,我其实不是很想要这个位置。也许没法对现在的状况说三道四,也不是说用什么「我想回到原来的世界」这种理由推脱。我只是……
我侧过脸去,看着她微红的脸,褐色的眼眸里闪耀着五彩斑斓的花火。
非要说的话,我喜欢这家伙。豁达的内心,即使是自己受伤也不会想让他人难受的性格,和我一起去逛街,喝酒,在忙碌的时候帮我分担工作的,虽然大大咧咧了有些讨厌,但是却深深吸引着我这种凡人的家伙。
是啊,我只不过是想要度过平稳生活的凡人,和她那平淡的语气下隐藏的烈焰全然不配啊。而且她也……
即使如此我还是要说。如果这种时候不表达出来恐怕这家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吧。
啊啊,真是窝囊啊,自从我穿越以来不知道对自己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活了二十六年的男人对一个年下的少女磨磨唧唧的。
「喂,启……」
这时,却杀出了意想不到的声音。
「啊啊,原来你们两个藏在这里了。」是王潭和李炳,他们从竹林里显出身影。他们也带着预制的便当和酒,不由分说的坐到我们身旁。
「哦哦!王潭啊,恭喜你啊!下任家主阁下!」启唤着他们,腾出了地方。
「诶诶,承蒙关照了。没想到听赵隼说你一直认为我会赢,意料之外的信任我嘛,你这家伙。」两人举起酒杯,无月的星空下烟火在闪耀。
「那当然,你们呢?怎么没去初詣?」
「人太多了,游行也是人山人海,不想去人挤人。」李炳叉着手说道。
「你们呢?」王潭穿着青色的和服,很难想象不久前她还穿着训练服击败了母亲。现在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银发美女而已。
「明天早上再去吧,只差一两天神明不会注意我们的。」我也变得能从嘴里自然而然的说出神明两个字了。前世的我可是无神论的信徒,到如今也潜移默化的变成这样了。
欸?现在的我回到现代社会会怎么样啊?我突然冒出这样的疑问,这是一个以往绝对不会产生的疑问。
名为赵隼的这个人应该渴望回去才对,即使有些顺水推舟的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但是价值观上的东西应该很难改变。
但是现在我还有办法适应原来的世界吗?我有自信对着原来的朋友谈笑风生吗?我还有办法在原来的工作岗位上努力吗?那里是没法让一个明显不满十八的孩子喝酒的社会,既不需要忠于优待自己的主公也没法娶妾。人世间一切的柔情都被掩盖在金钱的泥沙之下的残酷的资本主义社会。
然后我就会回归原来早八但是不知道晚几的生活,为了一日三餐家庭孩子踩着钟表的时间努力工作。如果在部门里有些微的错误就会被苛责,什么事情都要讲究形式主义做些冗杂的多余的东西。既没有办法在大白天和启喝酒,也没有办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工作进程,如今吃到嘴里的普通但是热乎好吃的饭会被一日三餐的外卖和泡面取代。
想到这里我有些汗颜。
——会不会不回去反倒更好啊?
我在这里,既有愿意效忠的主公(王潭)也有愿意和我聊天谈心的朋友(李炳),更有我喜欢尊敬的,为我所爱的人(启)。
日常里学一点武术喝喝酒,工作上也被家主所称道,吃得好睡得饱。原本的这副身体应该在高一的时候患上的近视现在也完全没有征兆。
虽然没有电脑游戏这点很可惜,但是不管是将棋、象棋还是围棋都在接触之后发现并不是想象中那种无聊的东西。
就在想到这里时——
「李炳,你怎么想?」启像往常一样,犀利的指出了问题。
他沉默了一会,「果然,我还是想成为武人啊。」
我隐约看见了映着城镇灯火的泪花。
李炳虽然很努力,但是越是努力就越是感受到他和王潭的差距,恐怕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吧,但是就是这种情况,他还是痴痴的说着自己的梦想。
啊啊,真是很坚强的一个人呐。
但是,现在,要么成为没有受到认同的,流浪的斗士,要么接受自己作为第一顺位的情人的位置放弃成为武者的幻想——是这唯二的选择。
不管是哪一条都同样的残酷,流浪的斗士没有领主的庇护,没办法通过一般的努力得到赏识,只能通过不断的决斗在血海中杀出一条道路。
而放弃成为武士的梦想代表着否定李炳的根基。
「我,还不想放弃。」即使那前方只剩下死亡。他默默的说到,这既是对自己说的,也是对王潭说的。
「啊啊,我知道了,我会等着你成为真正的斗士,到时候再来和我决斗吧。」王潭泫然欲泪地,但又没有什么挽留,如此接受了。
这家伙即使是失恋了也是这么帅气啊。
为什么我身边的家伙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呢?只有我是一个没用的王八蛋。
我看着已经有些醉了的启,我知道的,她眼里只有王潭的侧脸,这家伙打心底觉得王潭是多么的值得尊敬,她早就爱上了即使失败也会无数次站起的王潭,她喜欢那头银发,喜欢那碧绿的的眼,就连现在这样泫然欲泪的王潭也打心底的喜欢吧。
但是对她来说那也是一场梦,对我也是。一场不可能实现的梦。
啊啊,那只是妄想而已,不管是这还是那。人们最脆弱的地方,恐怕就是无法决定自己到底喜欢谁了。
绚烂的烟花伴着火光升起,号角长鸣,火光舞动起来。
就连那美好的梦也在今晚被终结了,再记起来,那晚的回忆恐怕只剩下家主分体的头颅和惨败于启的王潭和李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