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终究还是支撑不下去了。
被告知还有半年可活的白月璃并不惊讶，她深知自己身体的状况。倒不如说，这一消息反而让她松了口气，因为做不到自我了断，这样慢慢毁灭对她而言其实是一个不错的结局，至少她自己是这么想的。
在意识到白月璃的自毁倾向后，刚刚起一直在身边喋喋不休的吸血鬼小姐只能停下她的“劝诱”。
上午九点，两人打着伞并肩而行。
压下吐槽为什么吸血鬼能在白天出来活动的欲望，白月璃只是径直向前走。
她要去办理休学手续。
突然，一群不速之客拦住了她的去路。虽然白月璃并不经常去学校，但这几位同学却让她映像深刻。
班上的小团体对于异类，尤其是白月璃这样能从肉眼上区别出来的异类，十分排斥。虽然老师对她多有照顾，但这种特别关注反而刺激了他们对白月璃进行霸凌。
白月璃已经习惯了这种有色眼镜下的“特别关注”，但这不代表她的心不会受伤。
本打算无视此刻小团体的言语讥讽，直接绕过他们，可克洛蒂亚却冲上去直直掐住了其中一人的脖子。
“道歉！”克洛蒂亚用她猩红的眼眸瞪着被她单手举起的家伙，随后视线扫过被吓得几欲跪倒在地的其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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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把“狂暴状态”的吸血鬼小姐安抚下来。看着落荒而逃的几人，不知为何，白月璃心里莫名有一种畅快感，以及一丝暖意。
成功抵达教师办公室，正欲对白月璃嘘寒问暖的班主任，余光瞟到白月璃身后站着的克洛蒂亚，不免好奇发问：“这个小姑娘是…？”
“我是她姐姐。”在白月璃还在思考措辞时，克洛蒂亚抢先给出了答复。
“可是以前的信息登记里从来没有……”
“别问你不该问的事情。”克洛蒂亚喝止了班主任的追问，她不想在这学校待太久，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班主任没有因克洛蒂亚的不礼貌而生气，反倒对白月璃露出和蔼的微笑：“有个姐姐陪着你，挺好。以后有困难也可以联系老师，虽然你不在这边学习了，但只要有需要，老师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
班主任的话令白月璃感受到久违的温暖，但就体感而言，刚刚从克洛蒂亚口中飘出的“姐姐”二字，反倒更加触动她的心弦。
这两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激荡在白月璃本如死水一般的灵魂池泽中，一种如同“失而复得”般的喜悦萦绕在她的心田。
“小心！”克洛蒂亚突然大喊一声，随后展开双翼，环抱着白月璃向后退去，直到二人悬停在数百米的高空。
此刻，原本是学校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坑洞内，是深不见底的黑，且时不时闪耀着如同下水道油污反射出的彩色光泽。
“空间被切割了？”克洛蒂亚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这仿佛超越典籍中记载的魔神手笔的杰作。
克洛蒂亚曾在几个月前看到过类似的场景，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洞曾将她吸入其中，把她丢在这个世界，黑洞也在这之后消亡。
那么这一次，从这一整个学校大小的黑洞了，会跑出什么东西呢？
由不得多想，克洛蒂亚带着白月璃逃也似的离开现场。不过，可能是刚才上升得太快，白月璃已经昏迷过去，并没有看到这令人惊叹的一幕。
待二人离开，黑洞消失，学校恢复原样，但墙上的时钟却诡异定格在了某一刻。
谁也不知道那仅仅存在了几十秒的巨型黑洞里，究竟跑出来了什么，但原本宁静祥和的世界，已经无法回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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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又是熟悉的天花板，只是这一次有吸血鬼小姐陪在床边。
“你知道你还有几个月就要死了吗？”克洛蒂亚一脸悲伤。
“嗯。”白月璃只是平静地应了一声，她不懂得为什么吸血鬼小姐要为她这样一个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而悲伤。
“让我咬一口，成为我的眷属，这样你就能获得健康的身体，以及和我一样悠久的生命。”
白月璃摇摇头。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世界几乎没有什么令她留恋的地方，悠久的生命是折磨，也是诅咒。
“为什么吸血鬼小姐这么执着于我呢？”白月璃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因为你和我长的很像，让我有一种至亲之人的感觉，我不希望你就这么轻易死去。”
这个原因或许是真的，白月璃能感受到对方话语中流露出的温柔，但这应该并不是全部。她也不想去深究这背后的理由全部。
两人目光对视。
“那么，姐姐，能在我死前陪我去一个地方吗？”白月璃对着这位只见过三面的吸血鬼小姐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可以倒是可以，但你不准死，我不会放弃让你成为我的眷属这件事的！”克洛蒂亚突然有些扭扭捏捏起来，可能是因为白月璃叫她姐姐，让她突然有些无所适从，但也让她心里涌出几分温暖。
两个失去了所有至亲之人的少女依偎在一起，从对方身上获取温暖。
同为被光明厌弃的孩子，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等待她们的究竟是希望？还是更加深不见底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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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东西，白月璃准备回到乡下的老房子里。
谢绝了克洛蒂亚带着她和行李飞过去的提议，白月璃登上了绿皮火车。
空气中的味道让她想起了九年前某个惬意的傍晚，一家人吃过晚饭后，也是乘着一辆这样的绿皮火车，向着大城市驶去。
那时候，白月璃还怀着小小的梦想与期许；那时候，白月璃还记得快乐和幸福的感觉；那时候，白月璃还会幻想着未来，也还有未来，也还在意是否有未来。
车厢颠啊颠，车上和父亲一样的民工开始吃晚饭，虽然早已过了时辰。白月璃盯着他们发愣，但并不是因为他们怪异的吃相。
这些民工都是自食其力的人，心里坦荡荡的，饿来吃饭，取其充腹，管什么吃相。真正让白月璃愣神的是他们满是褶皱的双手与面庞，还有那一双双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的清澈的双眼。
“就像父亲一样。”白月璃喃喃道，泪不自觉流下。
一个中年男人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个用塑料袋包好的馒头：“囡囡，莫哭了，莫不是饿了，叔这边还有个馒头，先拿去垫垫。”
“谢谢叔叔，我不饿。我不哭了，没事了，没事了……”白月璃停下啜泣，破涕为笑。
这几声“没事了”不知道是对民工叔叔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背包侧口的拉链不知何时被拉开一个小口，里面多出来的小石块闪耀着奇异的光芒。
“重要的东西还是得带在身边自己保护好，下次可没有这么凑巧的事。”一个小声的温柔男声响起，但似乎没有人听到，也可能是故意不让人听到。
辗转几路，终于到了老屋。
克洛蒂亚先一步等在门口。她没有直接飞进院子里，而是警惕地搜寻着四周。
白月璃疑惑地打开门，里面一团糟，屋里屋外仿佛被小偷翻了个遍。
“难道是进贼了？”白月璃紧张道。
她并不担心财务损失，或是可能还在屋内的贼人会威胁自身安全，而是担心过去存在与此的美好回忆会因为这场意外而消逝。
“那女人留在这的伪物确实骗到了我，还设计把我困在这里数日，但没想到歪打正着，让我把真东西等来了！”
“谁？”白月璃转过头，紧张兮兮地望着从院门口跨入的家伙。
“你是教廷的人？”克洛蒂亚警惕地打量着缓步走来的家伙，用右手将白月璃护在身后。
“教廷？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壳世界的中世纪教廷，还是指里世界那帮顽固的老东西组成的偏执团体，无论哪个，都与吾无关。吾名亚托古亚，一个继承了无上伟力的小人物。”一团不定型的粘腻黑泥从亚托古亚的影子里涌出，向两位少女靠近。
克洛蒂亚本以为对方是朝自己来的，但似乎并非那么简单。
“那颗熔炼了十二位魔神力量的魔神核心，本就应该是我的东西，但伊莉丝竟然不惜舍弃一切，带着那东西逃到壳世界，妄图躲过我的追踪。我承认她确实很聪明，耗费了我十几年，才等来几个月前的那一次穿梭空洞，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亚托古亚打了个响指，一团黑泥立刻将克洛蒂亚吊在半空，分裂出的另一团黑泥在同一时间把白月璃包裹住，并妄图夺走她包里那颗闪耀着奇异光芒的小石子。
令亚托古亚意想不到的是，自己影子中迸射出的一束束黑泥，竟在触碰到白月璃的一瞬间化作白灰，她的瞳孔也从粉白色瞬间化作纯白。
“这，这不可能！我所获得的无上‘恩赐’，连真的魔神都要畏惧几分，为什么会失效？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亚托古亚有些怯战了，他没有设想过这种情况。他的认知里，继承力量后，除了那位存在，在他游走于壳、里两个世界的数百年间，从来没有人能毫发无损地逃过这一招。
他突然想起来，那位存在曾对他说过，除却壳世界和里世界，还存在更古的核世界，三个世界的穿梭关系，如同层层包裹的羊皮纸一样，且愈靠近内部，力量愈高位，愈不可控。
难道这家伙是诞生于核世界的？念头一起，逃跑的欲望便越发强烈。
一个不注意，克洛蒂亚挣脱束缚，凝聚血刃，欲将亚托古亚的头斩下。可亚托古亚比她更快一步，一个后撤，立刻遁入影子中，消失不见。
“切，这么快就跑了，胆小鬼。”克洛蒂亚发出事后嘲讽，被黑泥绑过的四肢仍在微微颤抖。
“刚刚他说的伊莉丝，是谁？是指我妈妈的名字？可妈妈的名字不是苏昙吗？妈妈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白月璃呆愣在原地，直到克洛蒂亚摇了摇她的肩膀，才终于回过神来。
“姐姐，你知道伊莉丝这个人吗？”白月璃想从可能同样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克洛蒂亚那里，获取些许有关母亲的信息。这几天接触到很多的信息，可她心中的疑惑反倒越来越多。
“抱歉，我没听说过。”克洛蒂亚拍了拍白月璃的背。
克洛蒂亚并没有说谎，她现有的所有记忆里，她所见过的人，除了精灵种的姐姐，以及那群精灵种与恶魔种混杂的道貌岸然的教廷仇家，几乎就没有什么了。
压下心底的疑惑，白月璃走入屋内，打算把老房子从里到外收拾一边。克洛蒂亚也不闲着，两人像是真正的姐妹一样，默契地整理着屋里屋外的一切。
克洛蒂亚时不时向白月璃瞟去，自己这个“妹妹”身上有太多的谜团。
迄今为止，白月璃爆发的两次强大力量并非虚假，可她体内逐渐消弭的生机却时刻预示着死亡的迫近。
“必须尽快让她答应成为我的眷属。”克洛蒂亚在心里暗自发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