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一切都是梦吧,但我却真切地感受过了身体接触地面摔碎后的极端痛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宜纪不可思议地站立在天台上,他那本该变成一摊肉泥的身体此刻完好无损。
突然一声尖叫打破了陆宜纪的思考,他立刻来到天台边缘,向下探去。
只见底下一片混乱,一具和他一模一样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那具尸体就是自己,或者说,比在楼上的他,更应该是自己。
陆宜纪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用手揉着绞痛的胸口,火热的、鲜活的且不知疲倦地跳动着的心脏,依旧持续撞击着他冰冷的胸腔。
“咚,咚,咚……”
每一次血液的股动,似乎都让陆宜纪的心境平和几分,仅仅一次血液循环的时间,他的内心就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所以我死了吗?”
这个问题很玄妙。
生物学上,他的身体机能依旧完好,并不能作为死亡的判据;社会学上,楼下的那具躯壳似乎将在未来代替他完成了社会意义上的死亡,当然,前提是此地还存有未来。
又是一次血液循环的时间。
陆宜纪觉得某些重要的东西突然离他而去了。与之同时,一片夹在衣兜里的树叶彻底枯黄萎缩。
那是先前几日一个卖早茶的大哥哥送给他的树叶书签。
他开始变得有些疯狂,但又十分克制,这种平静后的疯狂,如同具象化了一般出现在他的周围。
黑水从他的眼眶,他的耳朵,他身体的各个孔洞中流出,并逐渐化作急速的湍流,从天台倾泄而下。
“这是什么情感?愤怒?不甘?绝望?不,不,都不是……”陆宜纪平静地站在原地,细细地品味这份独特的、他不知该称为何物的情感。
黑水逐渐蔓延到整个城市,人们静静地站立在原地,任由这黑水漫过头顶。
一时间,整个城市的人似乎都染上这种不知为何物的情感,城市本身也终是被黑水包裹着,和城市里的人一起,成为像是雪花玻璃球中固定不动的雪景一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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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舆留下的种子被白月璃小心收起。他消失前最后的眼神,让白月璃感到十分熟悉,就好像在过去的某一瞬,曾有无数双有着同样眼神的眼睛望着她一般。
“你真的要听那家伙的,带着那颗种子去核世界吗?”克洛蒂亚对“核世界”的了解仅限于精灵种的姐姐曾告知的“没有人知道怎么去的地方”,且回顾姐姐与“核世界”有关的描述的字里行间,皆透露着一股极端危险的感觉。她并不希望白月璃身陷险地。
“嗯,在我彻底魂归高天之前,我会尽力去做的。”白月璃觉得这颗种子背后可能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当然,更重要的是,如今经历的一切,让白月璃对与此间世界不同的另外的几方世界产生了兴趣。
方舆的临终嘱托给本就打算游历山川的白月璃指明了一个新的方向,一个会让无数人激动不已的词也随之浮现——异世界!
看着兴致盎然的白月璃,克洛蒂亚突然灵光一闪。
或许去里世界会让白月璃重新燃起生的希望与想要活着的意志。
不过,目前巨大的难题摆在面前:不论是从当前的壳世界去里世界,还是在里世界里进一步寻找进入核世界的方法,她们目前都束手无策。
不管是克洛蒂亚、哈瑞克还是亚托古亚,他们从里世界到壳世界的路径都是那不知道何时能出现的穿梭空洞,无法预料、危险且是单向的。
“或许通过魔神的力量能做到穿梭世界,但魔神早就毁灭了,它们的血肉与核心,都在那场数千年前里世界的世界意志诱发的战争中遗失,唯有七十二根至今仍散发着威压与少许伟力的魔神柱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说起魔神核心……”
克洛蒂亚突然扭头盯着白月璃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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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的意思是吞食了可能是魔神核心的东西的我,如果能发挥其中的力量,或许能打开一条空间通道?”白月璃将刚刚讨论的结果归纳了一下。
“这只是一种猜测,但我们可以试试”
几经尝试,两人还是放弃了。
可能那块石头不是亚托古亚说的魔神核心,也可能是白月璃无法发挥出核心的力量,更有可能的是壳世界的白月璃根本不懂得使用力量的方法。当然,不管怎样,短时间内,前往里世界的行程无法轻易实现的。
“姐姐,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我之前一直叫你姐姐,但没有问过你的真名。当然,我更喜欢叫你姐姐。”
“真名吗?”克洛蒂亚陷入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她脑海中目前存在的记忆里,最早有关
“克洛蒂亚”这个名字的记忆片段,来源于那个令她深恶痛绝的男人,一个叫夜泱的男人。
为了防止自己像过去一样陷入无端的痛苦回忆中,克洛蒂亚使劲锤了下自己的头。
“我叫克洛蒂亚。”克洛蒂亚深吸一口气,尽量不让刚刚的情绪影响自己,以十分平静的声音回答了白月璃的问题。
“姐姐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诶?”克洛蒂亚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悲伤与痛苦,是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的。
“嗯。这个名字的由来有些……”
克洛蒂亚不想说,白月璃也不追问,但她说出了一句让克洛蒂亚有些惊讶的话:“那在我死之前,我会尽力给姐姐你取一个让你满意的名字,让这个新名字完全覆盖掉你过去的痛苦。”
克洛蒂亚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突然,原本对着克洛蒂亚呲牙笑的白月璃,转头对着某个方向,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姐姐,可以带我过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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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公里瞬息而至。望着底下涌动的黑水,克洛蒂亚有些头皮发麻。
“姐姐,带我去那边。”白月璃指向远处某栋被黑水包裹着的楼。
“你在哭吗?”被克洛蒂亚抱着飞在天上的白月璃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让克洛蒂亚有些不明所以。
“谁,谁在那?”水下突然传来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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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将黑水包裹住整个城市后,陆宜纪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能共享这些被黑水包裹着的人的情绪。然而,各种情绪交融之下,逐渐化作苦痛与悲伤,最后,竟使他心中生出几分怜悯,且越聚越多,甚至盖过了最开始的那种不知名的情感。
这些过多怜悯,让陆宜纪的眼眶中释放出更多的黑水。他就好像在与那些人们感同身受一般,品味着每个人独特的苦痛与悲伤,这竟使他开始呼唤神明,去解救那些和他一样经受着磨难的人们,尽管这些苦难各不相同。
“你在哭吗?”
“这是神灵的声音吗?”陆宜纪想要睁开双眼,去目睹他渴求的神迹,但他实际上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那眼中除了奔涌而出的黑水外,空无一物。
突然,黑水像是有意识一般,形成冲天而起的水柱,在白月璃身前汇聚浓缩成球。
克洛蒂亚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究竟是怎样的伟力才能做到将这些她碰都不敢碰的不详的精神侵蚀之物掌控自如。
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城市的黑水都汇聚在白月璃身前那个拇指大的黑球中。
又是和上次一样,白月璃将球一口吞下,然后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
“姐姐,我们刚刚不是还是在沙滩那边吗?”
克洛蒂亚反复探查了白月璃的身体,和先前一样,逐渐消弭的生机,以及没有任何力量的典型的壳世界原住民的躯体。
克洛蒂亚越来越搞不懂了。
“姐姐?”
“我们先回去吧。”克洛蒂亚打算拿上行李,带着白月璃回到最初的小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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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市里,一切好像恢复如常,除了……
天台上,眼眶空洞的陆宜纪,跪地双手合十,脸上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已无生机。